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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史·卷二百一十四

◎忠义十

○陈东 欧阳澈 马伸 吕祖俭 吕祖泰 杨宏中 华岳 邓若水 僧真宝莫谦之 徐道明

陈东,字少阳,镇江丹阳人。早有隽声,俶傥负气,不戚戚于贫贱。蔡京、王黼方用事,人莫敢指言,独东无所隐讳。所至宴集,坐客惧为己累,稍引去。以贡入太学。钦宗即位,率其徒伏阙上书,论:"今日之事,蔡京坏乱于前,梁师成阴谋于后。李彦结怨于西北,朱勔结怨于东南,王黼、童贯又结怨于辽、金,创开边隙。宜诛六贼,传首四方,以谢天下。"言极愤切。明年春,贯等挟徽宗东行,东独上书请追贯还正典刑,别选忠信之人往侍左右。金人迫京师,又请诛六贼。时师成尚留禁中,东发其前后奸谋,乃谪死。

李邦彦议与金和,李纲及种师道主战,邦彦因小失利罢纲而割三镇,东复率诸生伏宣德门下上书曰:

在廷之臣,奋勇不顾、以身任天下之重者,李纲是也,所谓社稷之臣也。其庸缪不才、忌疾贤能、动为身谋、不恤国计者,李邦彦、白时中、张邦昌、赵野、王孝迪、蔡懋、李棁之徒是也,所谓社稷之贼也。

陛下拔纲列卿之中,不一二日为执政,中外相庆,知陛下之能任贤矣。斥时中而不用,知陛下之能去邪矣。然纲任而未专,时中斥而未去,复相邦彦,又相邦昌,自余又皆擢用,何陛下任贤犹未能勿贰,去邪犹未能勿疑乎?今又闻罢纲职事,臣等惊疑,莫知所以。

纲起自庶官,独任大事。邦彦等疾如仇雠,恐其成功,因用兵小不利,遂得乘闲投隙,归罪于纲。夫一胜一负,兵家常势,岂可遽以此倾动任事之臣。窃闻邦彦、时中等尽劝陛下他幸,京城骚动,若非纲为陛下建言,则乘舆播迁,宗庙社稷已为丘墟,生灵已遭鱼肉。赖聪明不惑,特从其请,宜邦彦等谗嫉无所不至。陛下若听其言,斥纲不用,宗社存亡,未可知也。邦彦等执议割地,盖河北实朝廷根本,无三关四镇,是弃河北,朝廷能复都大梁乎?则不知割太原、中山、河间以北之后,邦彦等能使金人不复败盟乎?

一进一退,在纲为甚轻,朝廷为甚重。幸陛下即反前命,复纲旧职,以安中外之心,付种师道以阃外之事。陛下不信臣言,请遍问诸国人,必皆曰纲可用,邦彦等可斥也。用舍之际,可不审诸!

军民从者数万。书闻,传旨慰谕者旁午,众莫肯去,方舁登闻鼓挝坏之,喧呼震地。有中人出,众脔而磔之。于是亟诏纲入,复领行营,遣抚谕,乃稍引去。

金人既解去,学官观望,时宰议屏伏阙之士,先自东始。京尹王时雍欲尽致诸生于狱,人人惴恐。朝廷用杨时为祭酒,复东职,遣聂山诣学抚谕,然后定。吴敏欲弭谤,议奏补东官,赐第,除太学录。东又请诛蔡氏,且力辞官以归,前后书五上。既归,复预乡荐。

高宗即位五日,相李纲,又五日召东至。未得对,会纲去,乃上书乞留纲而罢黄潜善、汪伯彦。不报。请亲征以还二圣,治诸将不进兵之罪,以作士气;车驾归京师,勿幸金陵。又不报。潜善辈方揭示纲幸金陵旧奏,东言纲在中途,不知事体,宜以后说为正,必速罢潜善辈。

会布衣欧阳澈亦上书言事,潜善遽以语激怒高宗,言不亟诛,将复鼓众伏阙。书独下潜善'所。府尹孟庾召东议事,东请食而行,手书区处家事,字画如平时,已乃授其从者曰:"我死,尔归致此于吾亲。"食已如厕,吏有难色,东笑曰:"我陈东也,畏死即不敢言,已言肯逃死乎?"吏曰:"吾亦知公,安敢相迫。"顷之,东具冠带出,别同邸,乃与澈同斩于市。四明李猷赎其尸瘗之。东初未识纲,特以国故,至为之死,识与不识皆为流涕。时年四十有二。

潜善既杀二人,明日府尹白事,独诘其何以不先关白,微示愠色,以明非己意。越三年,高宗感悟,追赠东、澈承事郎。东无子,官有服亲一人,澈一子,令州县抚其家。及驾过镇江,遣守臣祭东墓,赐缗钱五百。绍兴四年,并加朝奉郎、秘阁修撰,官其后二人,赐田十顷。

欧阳澈,字德明,抚州崇仁人。年少美须眉,善谈世事,尚气大言,慷慨不少屈,而忧国闵时,出于天性。靖康初,应制条敝政,陈安边御敌十策,州未许发。退而复采朝廷之阙失,政令之乖违,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、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十事,复为书,并上闻。已而复论列十事,言:"臣所进三书实为切要,然而触权臣者有之,迕天听者有之,或结怨富贵之门,或遗怒台谏之官,臣非不知,而敢抗言者,愿以身而安天下也。"所上书为三巨轴,厩置卒辞不能举,州将为选力士荷之以行。

会金人大入,要盟城下而去,澈闻,辄语人曰:"我能口伐金人,强于百万之师,愿杀身以安社稷。有如上不见信,请质子女于朝,身使穹庐,御亲王以归。"乡人每笑其狂,止之不可,乃徒步走行在。高宗即位南京,伏阙上封事,极诋用事大臣,遂见杀,见《陈东传》。死时年三十七。

许翰在政府,罢朝,问潜善处分何人,曰:"斩陈东、欧阳澈耳。"翰惊失色,因究其书何以不下政府,曰:"独下潜善,故不得以相视。"遂力求罢。为东、澈著哀词。澈所著《飘然集》六卷,会稽胡衍既刻之,丰城范应钤为之祠学中。

马伸,字时中,东平人。绍圣四年进士。不乐驰骛,每调官,未尝择便利。为成都郫县丞,守委受成都租。前受输者率以食色玩好蛊訹而败,伸请绝宿弊。民争先输,至沿途假寐以达旦,常平使者孙俟早行,怪问之,皆应曰:"今年马县丞受纳,不病我也。"俟荐于朝。

崇宁初,范致虚攻程颐为邪说,下河南府尽逐学徒。伸注西京法曹,欲依颐门以学,因张绎求见,十反愈恭,颐固辞之。伸欲休官而来,颐曰:"时论方异,恐贻子累,子能弃官,则官不必弃也。"曰:"使伸得闻道,死何憾,况未必死乎?"颐叹其有志,进之。自是公暇虽风雨必日一造,忌娼者飞语中伤之,弗顾,卒受《中庸》以归。

靖康初,孙傅以卓行荐召,御史中丞秦桧迎辟之,擢监察御史。及汴京陷,金人立张邦昌,集百官,环以兵胁之,俾推戴。众唯唯,伸独奋曰:"吾职谏争,忍坐视乎!"乃与御史吴给约秦桧共为议状,乞存赵氏,复嗣君位。会统制官吴革起义,募兵图复二帝,伸预其谋。

邦昌既僣立,贼臣多从臾之,伸首具书请邦昌速迎奉元帅康王。同院无肯连名者,伸独持以往,而银台司视书不称臣,辞不受。伸投袂叱之曰:"吾今日不爱一死,正为此耳,尔欲吾称臣邪?"即缴申尚书省,以示邦昌。其书略曰:

相公服事累朝,为宋辅臣。比不幸迫于强敌,使当伪号,变出非常,相公此时岂以义为可犯,君为可忘,宗社神灵为可昧邪?所以忍须臾死而诡听之者,其心若曰:与其虚逊于人而实亡赵氏之宗,孰若虚受于己而实存以归之耳。忠臣义士未即就死,阖城民庶未即生变者,亦以相公必能立赵孤也。

今金人北还,相公义当忧惧,自列于朝。康王在外,国统有属,狱讼讴歌,人皆归往。宜即发使通问,扫清宫室,率群臣共迎而立之。相公易服退处,省中庶事皆禀命太后,其赦书施恩惠、收人心等事,日下拘收,俟康王御极施行。然后相公北面引咎,以明身为人臣,昧于防患,遭寇仇胁污,当时不能即死,以待陛下,今复何面目事君,请归死司寇,为人臣失节之戒,伏阙下俟命。如此,则明主必能察相公忠实存国,义非苟生,且弃过而录功矣。

今乃谋不出此,时日已多,肆然尚当非据,偃寝禁闼,若固有之。群心狐疑,道路混澒,谓相公方挟强金,使人游说康王,姑令南遁,为久假不归之计。上天难欺,下民可畏。相公若以愚言粗知觉悟,及此改图,犹可转祸为福于匪朝伊夕之间。过此以往,则相公包藏已深,志虑转异,外饰事端,悽日待期,而阴结寇仇,合从为乱,九庙在天,万无成理,伸必不能辅相公为宋朝叛臣也。请先伏死都市,以明此心。"

邦昌得书,气沮谋丧。明日,议迎哲宗后孟氏垂帘,追还伪赦,乃遣冯澥、李回等迎康王。

时王及之等犹请籍龙德宫宝货,斥卖灵沼鱼藕,以资官用。伸复慨然引义檄之曰:"古者人臣去国,三年不反,然后收其田里。君之礼臣如此,臣之报君宜如何?今二圣远狩,犹未出境,天下之人方且北首,欲追挽而还之。君之府藏燕游,忍一朝而毁乎?尔等逆节甚矣!"力争乃止。

高宗即位,伸拜章以城陷不能救,主迁不能死,请就窜削。上知其有忠力于国,擢殿中侍御史,抚谕荆湖、广南,以诛邦昌及其党王时雍等。所过州县,诹察吏之贤否与民利疚,以次列上于朝。

伸自湖、广将入奏黄潜善、汪伯彦不法凡十有七事,草疏已具,朝廷方召孙觌、谢克家,乃先奏:"觌、克家趋操不正,在靖康间与王时雍、王及之等七人结为死党,附耿南仲倡为和议,助成贼谋。有不主和议者,则欲执送金人。觌受金人女乐,草表媚之,极其笔力,乃负国之贼,宜加远窜。"不报。伸又进疏曰:

陛下得黄潜善、汪伯彦以为辅相,委任不复疑。然自入相以来,处事未尝惬当物情,遂使女真日强,盗贼日炽,国本日蹙,威权日削。且三镇未服,汴都方危,前日遽下还都之诏,至今銮舆未能顺动。其不谨诏命如此。草茅对策不如式,考官罚金可矣,一日黜三舍人,乃取沈晦、孙觌、黄哲辈诸群小以掌诰命。其黜陟不公如此。吴给、张訚以言事被逐,邵成章缘上言远窜。其壅塞言路如此。祖宗旧制,谏官御史有阙,御史中丞、翰林学士具名以进,三省不敢预,厥有深旨。近拟用台谏,多取亲旧,不过欲为己助。其毁法自恣如此。张悫、宗泽、许景衡公忠有才,皆可任重,潜善、伯彦忌之,沮抑至死。其妨功害能如此。或责以救焚拯溺之事,则曰难言,盖谓陛下制之不得施设也。或问陈东之死,则曰不知,盖谓其事繇于陛下也。其过则称君、善则称己如此。吕源狂横,陛下逐去,不数月由郡守升发运。其强狠自专如此。御营使虽主兵权,凡行在诸军皆其所统,潜善、伯彦别置亲兵一千人,请给居处,优于众兵。其务收军情如此。广市私恩,则多复祠官之阙;同恶相济,则力庇王安中之罪。摭其所为,岂不辜陛下倚任之重哉?

陛下隐忍不肯斥逐,涂炭遗民固已绝望,二圣还期在何时邪?臣每念此,不如无生。岁月如流,时几易失,望速罢潜善、伯彦政柄,别选贤者,共图大事。

疏入,留中。明日,改卫尉少卿。伸以论事不行,辞不拜,录其疏申御史台,且叠上章言:"臣言可采,即乞施行,若臣言非是,合坐诬罔之罪。"移疾待命。旬日,诏伸言事不实,送吏部责濮州监酒税。时用事者恚甚,必欲杀之,以濮迫寇境,故有是命。趣使上道,伸怡然袱被而行,死道中。或曰王渊在濮,潜善密嗾其不利于伸。天下识与不识皆冤痛之。

明年,金人陷广陵,伸言始验,潜善、伯彦始以误国窜殛。于是台臣奏伸尝论潜善等罪,乃复以卫尉少卿召,实未知其存亡也。寻加直龙图阁。

绍兴初,胡安国上《时政论》,有曰:"伸言潜善、伯彦措置乖方,条其罪状,凡举一事,必立一证,皆众所共知共见,不敢以无为有,以是为非。而当时曾不从用,反以为言事不实而重责之,是罚沮忠谠,邪说何由而息,公道何由而明乎?伸既远贬,虽有诏命,邈无来期,君子闵焉。贲以龙图,犹未尽褒劝之典。乞重加追奖,及其子孙,以承天意。"诏赠谏议大夫。

伸天资纯确,学问有原委,勇于为义,而所韫深厚,耻以自名。建炎初,右正言邓肃尝论朝士臣邦昌者,例贬二秩,伸不辨也。凡有建明,辄削其稿,人罕知之。居官,晨兴必整衣端坐,读《中庸》一遍,然后出涖事。每曰:"吾志在行道。以富贵为心,则为富贵所累;以妻子为念,则为妻子所夺,道不可行也。"故在广陵,行箧一担,图书半之。山东已扰,家尚留于郓。常称:"孔子言:'志士不忘在沟壑,勇士不忘丧其元。'今日何日,沟壑乃吾死所也。"

有何兑者,昭武人,受学于伸。伸没,兑尝辑其事状。绍兴中,为辰州通判,都邮报,秦桧自陈其存赵之功,谓它人莫预。兑径取所辑事状达尚书省,桧大怒,下兑荆南诏狱,狱辞皆出吏手,兑坐削官窜真阳。桧死始放还,复其官。寻卒。

吕祖俭字子约,祖谦之弟也,受业祖谦如诸生。监明州仓,将上,会祖谦卒。部法半年不上者为违年,祖俭必欲终期丧,朝廷从之,诏违年者以一年为限,自祖俭始。

终更赴铨,丞相周必大语尚书尤袤招之,祖俭已调衢州法曹而后往见。潘时经略广东,欲辟为属,祖俭辞。寻以侍从郑侨、张杓、罗点、诸葛庭瑞荐,召除籍田令。

中丞何澹所生父继室周氏死,澹欲服伯母服,下太常百官杂议。祖俭贻书宰相曰:"《礼》曰:'为伋也妻者,是为白也母。'今周氏非中丞父之妻乎?将不谓之母而谓之何?中丞为风宪首,而以不孝令,百僚何观焉。"除司农簿,已而乞补外,通判台州。宁宗即位,除太府丞。

时韩侂胄浸用事,正言李沐论右相赵汝愚罢之。祖俭奏:"汝愚亦不得无过,然未至如言者所云。"侂胄怒曰:"吕寺丞乃预我事邪?"会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皆上书讼汝愚,沐皆劾罢之。祖俭乃上封事曰:"陛下初政清明,登用忠良,然曾未逾时,朱熹老儒也,有所论列,则亟使之去;彭龟年旧学也,有所论列,亦亟许之去;至于李祥老成笃实,非有偏比,盖众听所共孚者,今又终于斥逐。臣恐自是天下有当言之事,必将相视以为戒,钳口结舌之风一成而未易反,是岂国家之利邪?"

又曰:"今之能言之士,其所难非在于得罪君父,而在忤意权势。姑以臣所知者言之,难莫难于论灾异,然言之而不讳者,以其事不关于权势也。若乃御笔之降,庙堂不敢重违,台谏不敢深论,给、舍不敢固执,盖以其事关贵幸,深虑乘间激发而重得罪也。故凡劝导人主事从中出者,盖欲假人主之声势,以渐窃威权耳。比者闻之道路,左右{埶日}御,于黜陟废置之际,间得闻者,车马辐凑,其门如市,恃权怙宠,摇撼外庭。臣恐事势浸淫,政归幸门,不在公室。凡所荐进皆其所私,凡所倾陷皆其所恶,岂但侧目惮畏,莫敢指言,而阿比顺从,内外表里之患,必将形见。臣因李祥获罪而深及此者,是岂矫激自取罪戾哉?实以士气颓靡之中,稍忤权臣,则去不旋踵。私忧过计,深虑陛下之势孤,而相与维持宗社者浸寡也。"

疏既上,束檐待罪。有旨:吕祖俭朋比罔上,安置韶州。中书舍人邓驲缴奏,祖俭罪不至贬。御笔:"祖俭意在无君,罪当诛。窜逐已为宽恩。"会楼钥进读吕公著元祐初所上十事,因进曰:"如公著社稷臣,犹将十世宥之,前日太府寺丞吕祖俭以言事得罪者,其孙也。今投之岭外,万一即死,圣朝有杀言者之名,臣窃为陛下惜之。"上问:"祖俭所言何事?"然后知前日之行不出上意。侂胄谓人曰:"复有救祖俭者,当处以新州矣。"众莫敢出口。有谓侂胄曰:"自赵丞相去,天下已切齿,今又投祖俭瘴乡,不幸或死,则怨益重,曷若少徙内地。"侂胄亦悟。祖俭至庐陵,将趋岭,得旨改送吉州。遇赦,量移高安。二年卒,诏令归葬。

祖俭之谪也,朱熹与书曰:"熹以官则高于子约,以上之顾遇恩礼则深于子约,然坐视群小之为,不能一言以报效,乃令子约独舒愤懑,触群小而蹈祸机,其愧叹深矣。"祖俭报书曰:"在朝行闻时事,如在水火中,不可一朝居。使处乡闾,理乱不知,又何以多言为哉?"在谪所,读书穷理,卖药以自给。每出,必草履徒步,为逾岭之备。尝言:"因世变有所摧折,失其素履者,固不足言矣;因世变而意气有所加者,亦私心也。"所为文有《大愚集》。祖俭从弟祖泰。

祖泰。字泰然,夷简六世孙,寓常之宜兴。性疏达,尚气谊,学问该洽。遍游江、淮,交当世知名士,得钱或分挈以去,无吝色。饮酒至数斗不醉,论世事无所忌讳,闻者或掩耳而走。

庆元初,祖俭以言事安置韶州。既移瑞州,祖泰徒步往省之,留月余,语其友王深厚曰:"自吾兄之贬,诸人箝口。我虽无位,义必以言报国,当少须之,今未敢以累吾兄也。"及祖俭没贬所,嘉泰元年,周必大降少保致仕,祖泰愤之,乃诣登闻鼓院上书,论侂胄有无君之心,请诛之以防祸乱。其略曰:"道学,自古所恃以为国也。丞相汝愚,今之有大勋劳者也。立伪学之禁,逐汝愚之党,是将空陛下之国,而陛下不知悟邪?陈自强,侂胄童孺之师,躐致宰辅。陛下旧学之臣,若彭龟年等,今安在邪?苏师旦,平江之史胥,以潜邸而得节钺;周筠,韩氏之厮役,以皇后亲属得大官。不识陛下在潜邸时果识师旦乎?椒房之亲果有筠乎?凡侂胄之徒,自尊大而卑朝廷,一至于此也!愿亟诛侂胄及师旦、周筠,而罢逐自强之徒。独周必大可用,宜以代之,不然,事将不测。"书出,中外大骇。

有旨:"吕祖泰挟私上书,语言狂妄,拘管连州。"右谏议大夫程松与祖泰狎友,惧曰:"人知我素与游,其谓预闻乎?"乃独奏言:"祖泰有当诛之罪,且其上书必有教之者,今纵不杀,犹当杖黥窜远方。"殿中侍御史陈谠亦以为言。乃杖之百,配钦州牢城收管。

初,监察御史林采言伪习之成,造端自必大,故有少保之命。祖泰知必死,冀以身悟朝廷,无惧色。既至府廷,尹为好语诱之曰:"谁教汝共为章?汝试言之,吾且宽汝。"祖泰笑曰:"公何问之愚也。吾固知必死,而可受教于人,且与人议之乎?"尹曰:"汝病风丧心邪?"祖泰曰:"以吾观之,若今之附韩氏得美官者,乃病风丧心耳。"

祖泰既贬,道出潭州,钱文子为醴陵令,私赆其行。侂胄使人迹其所在,祖泰乃匿襄、郢间。侂胄诛,朝廷访得祖泰所在,诏雪其冤,特补上州文学,改授迪功郎、监南岳庙。丧母无以葬,至都谋于诸公,得寒疾,索纸书曰:"吾与吾兄共攻权臣,今权臣诛,吾死不憾。独吾生还无以报国,且未能葬吾母,为可憾耳。"乃卒。尹王柟为具棺敛归葬焉。

杨宏中字充甫,福州人。弱冠补国子生。孝宗崩,光宗以疾不能执丧。时赵汝愚知枢密院,奏请太皇太后迎立宁宗于嘉邸,以成丧礼,朝野晏然。遂命汝愚为右丞相,登进耆德及一时知名之士,有意庆历、元祐之治。韩侂胄窃弄国柄,引将作监李沐为右正言,首论罢汝愚,中丞何澹、御史胡绂章继上,窜汝愚永州。国子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连疏救争,俱被斥。宏中曰:"师儒能辨大臣之冤,而诸生不能留师儒之去,于谊安乎?"众莫应,独林仲麟、徐范、张行、蒋傅、周端朝五人愿预其议。遂上书曰:

自古国家祸乱之由,初非一道,惟小人中伤君子,其祸尤惨。君子登庸,杜绝邪枉,要其处心实在于爱君忧国。小人得志,仇视正人,必欲空其朋类,然后可以肆行而无忌。于是人主孤立,而社稷危矣。党锢敞汉,朋党乱唐,大率由此。元祐以来,邪正交攻,卒成靖康之变,臣子所不忍言,而陛下所不忍闻也。

臣窃见近者谏臣李沐论前宰相赵汝愚数谈梦兆,擅权植党,将不利于陛下。以此加诬,实不其然。汝愚乞去,中外咨愤,而言者以为父老欢呼,蒙蔽天听,一至于此。章颖力辨其非,首遭斥逐,闻者已骇;既而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相继抗论,毅然求去,告假几月,善类皇皇。一旦有外补之命,言者恶其扶植正论,极力牴排,同日报罢,六馆之士为之愤惋涕泣。今李沐自知邪正之不两立,而公议之不直己也,乃欲尽去正人以便其私,于是托朋党以罔陛下之听。臣谓二人之去若未足惜,殆恐君子小人消长之机于此一判,则靖康已然之监,岂堪复见于今日邪?陛下厉精图政,方将正三纲以维人心,采群议以定国是,遽听奸回,概疑善类,此臣等之所未谕也。

臣愿陛下鉴汉、唐之祸,惩靖康之变,精加宸虑,特奋睿断。念汝愚之忠勤,察祥简之非党,灼李沐之回邪,明示好恶,旌别淑慝,窜李沐以谢天下,还祥、简以收士心,臣虽身膏鼎镬,实所不辞。

书奏不报,则缴副封于台谏、侍从。侂胄大怒,坐以不合上书之罪,六人皆编置,以宏中为首,将窜之岭南。中书舍人邓驲上书救之,不听。右丞相余端礼拜于榻前至数十,丐免远徙。上恻然许之,乃送太平州编管。天下号为"六君子"。

明年,移福州听读。嘉泰三年,宁宗幸学,持旨放还。开禧元年,宏中登进士第,教授南剑州。太守余嵘,故相端礼子,与之相得甚欢。侂胄诛,先以言得罪者悉加褒录。嘉定元年,特迁宏中一秩,亦不拜。六年,以嵘与汪逵、赵彦橚荐,授户部架阁,俄迁太学正。八年夏旱,上封事,指切无隐。迁武学博士,改宣教郎。

时谏官应武论一学官,宏中季试策士及其故,武闻而衔之。秋戊祀武成王,祭酒行事。故事,博士摄亚献,至是不命宏中,宏中白于祭酒。于是武劾宏中与同列竞,且谓其激矫不自爱,遂通判潭州。以亲老请祠,差知武冈军,未受卒,年五十三。

端朝字子静,嘉定三年试礼部第一,终刑部侍郎兼侍讲。行字用叟,以父任补官,有二子,与端朝同登进士第。仲麟字景仲,傅字象夫,久居学校,忠鲠有闻,咸以不偶死。范自有传。

华岳,字子西,为武学生,轻财好侠。韩侂胄当国,岳上书曰:

旬月以来,都城士民彷徨四顾,若将丧其室家;诸军妻子隐哭含悲,若将驱之水火。闤阓籍籍,欲语复噤,骇于传闻,莫晓所谓。臣徐考之,则侍卫之兵日夜潜发,枢机之递星火交驰,戎作之役倍于平时,邮传之程兼于畴昔,乃知陛下将有事于北征也。

侂胄以后族之亲,位居极品,专执权柄,公取贿赂;畜养无籍吏仆,委以腹心,卖名器,私爵赏,睥睨神器,窥觇宗社,日益炎炎,不敢向尔。此外患之居吾腹心者也。

朝臣有以庸琐之资,请姻师旦,骤入政府者;有以谀佞之资,附阿侂胄,致身显贵者。陈自强老不知耻,贪不知止,私植党与,阴结门第,凡见诸行事,惟知侂胄,不知君父。此外患之居吾股肱者也。

爽、奕、汝翼诸李之贪懦无谋,倪、僎、倬、杲诸郭之膏粱无用,诸吴之恃宠专僣,诸彭之庸孱不肖;皇甫斌、魏友谅、毛致通、秦世辅之雕瘵军心、疮痍士气,以致陈孝庆、夏兴祖、商荣、田俊迈之徒,皆以一卒之材,各得把麾专制,平日剜膏刻血,包苴侂胄,以致通显,饥寒之士咸愿食其肉而不可得。万一陛下付以大事,彼之首领自不可保,奚暇为陛下计哉?此外患之居吾爪牙者也。

程松之纳妾求知,或以售妹入府,或以献妻入阁,鲁〈宜宜〉之贡子为郎,富宫之庸驽充位。此外患之居吾耳目者也。

苏师旦以秽吏冒节钺,牙侩名爵;周筠以隶卒冒戎钤,市易将相。此外患之扼吾咽喉者也。彼之所谓外患者实未足忧,而此之外患盖已周吾一身之间矣。

"礼乐征伐,自天子出"。所贵乎中国者,皆听命于陛下也。今也与夺之命、黜陟之权,又不出于陛下,而出于侂胄。是吾有二中国也。命又不出于侂胄,而出于苏师旦、周筠。是吾有三中国也。女真以区区之地,犹能逼我淮、汉,曾谓外患之居吾腹心、股肱、耳目、爪牙及吾咽喉,而不冯陵吾之宗庙社稷乎?曾谓一家之中自为秦、越,一舟之中自为敌国,而能制远人乎?比年军皆掊克,而士卒自仇其将佐;民皆侵渔,而百姓自畔其守令,家自为战。此又启吾中国亿万之仇敌也。今不务去吾腹心、股肱、爪牙、耳目、咽喉与夫亿万之仇敌,而欲空国之师,竭国之财,而与远人相从于血刃相涂之地,顾不外用其心欤?

臣尝推演兵书,自去岁上元甲子,五福太一初度吴分,四神直符对临荆、楚,始击蜚符旁临瓯、粤,青门直使交次于幽、冀,黑杀黄道正按于燕、赵。考之成法,主算最长,客算最短。兵以先发为客,后发为主。自太岁乙丑至庚午六年之间,皆不利于先举。傥其畔盟犯义,挠我疆场,至于事不获已,然后应之,则反主为客,犹曰庶几。万一国家首事倡谋,则将帅内睽,士卒外畔,肝脑万民,血刃千里。此天数之不利于先举也。矧将帅庸愚,军民怨怼,马政不讲,骑士不熟,豪杰不出,英雄不收,馈粮不丰,形便不固,山砦不修,堡垒不设,吾虽带甲百万,餫饷千里,而师出无功,不战自败。此人事之不利于先举也。

臣愿陛下除吾一身之外患。吾国中之外患既已除,然后公道开明,正人登用,法令自行,纪纲自正,豪杰自归,英雄自附,侵疆自还,中原自复;天下自底于和平,四海自跻于仁寿,何俟乎兵革哉?不然,则乱臣贼子毁冕裂冠,哦九锡隆恩之诗,恃贵不可侔之相,私妾内姬,阴臣将相,鱼肉军士,涂炭生灵,坠百世之远图,亏十庙之遗业。陛下此时虽欲不与之偕亡,则祸迫于身,权出于人,俯首待终,何脐可噬。

事之未然,难以取信,臣愿以身属之廷尉,待其军行用师,劳还奏凯,则枭臣之首风递四方,以为天下欺君罔上者之戒。傥或干戈相寻,败亡相继,强敌外攻,奸臣内畔,与臣所言尽相符契,然后令臣归老田里,永为不齿之民。

书奏,侂胄大怒,下大理,贬建宁圜土中。郡守傅伯成怜之,命狱卒使出入毋系。伯成去,又迕守李大异,复置狱。

侂胄诛,放还,复入学登第,为殿前司官属,郁不得志。谋去丞相史弥远,事觉,下临安狱。狱具,坐议大臣当死。宁宗知岳名,欲生之,弥远曰:"是欲杀臣者。"竟杖死东市。

邓若水,字平仲,隆州井研人。博通经史,为文章有气骨。吴曦叛,州县莫敢抗,若水方为布衣,愤甚,将杀县令,起兵讨之。夜刲鸡盟其仆曰:"我明日谒知县,汝密怀刃以从,我顾汝,即杀之。"仆佯许诺,至期三顾不发。归责其仆以背盟,仆曰:"平人尚不可杀,况知县乎?此何等事,而使我为之。"若水乃仗剑徒步如武兴,欲手刃曦,中道闻曦死,乃还。人皆笑其狂,而壮其志。

登嘉定十三年进士第。时史弥远柄国久,若水对策极论其奸,请罢之,更命贤相,否则必为宗社忧。考官置之末甲。策语播行,都士争诵之。弥远怒,谕府尹使逆旅主人几其出入,将置之罪,或为之解,乃已。

理宗即位,应诏上封事曰:

行大义然后可以弭大谤,收大权然后可以固大位,除大奸然后可以息大难。

宁宗皇帝晏驾,济王当继大位者也,废黜不闻于先帝,过失不闻于天下。史弥远不利济王之立,夜矫先帝之命,弃逐济王,并杀皇孙,而奉迎陛下。曾未半年,济王竟不幸于湖州。揆以《春秋》之法,非弑乎?非篡乎?非攘夺乎?当悖逆之初,天下皆归罪弥远而不敢归过于陛下者,何也?天下皆知仓卒之间,非陛下所得知,亦谅陛下必无是心也,亦料陛下必能清表妖氛,以雪先帝、济王父子终天之愤。今逾年矣,而乾刚不决,威断不行,无以大慰天下之望。昔之信陛下之必无者,今或疑其有。昔之信陛下不知者,今或疑其知。陛下何以忍清明天日,而以此身受此污辱也?盖亦求明是心于天下,而俾有辞于千古乎?为陛下之计,莫若遵泰伯之至德,伯夷之清名,季子之高节,而后陛下之本心明于天下。此臣所谓行大义以弭大谤,策之上也。

自古人君之失大权,鲜有不自废立之际而尽失之。当其废立之间,威动天下。既立则眇视人主,是故强臣挟恩以陵上,小人怙强以无上,久则内外相为一体,为上者喑默以听其所为,日朘月削,殆有人臣之所不忍言者。威权一去,人主虽欲固其位,保其身,有不可得。宣缯、薛极,弥远之肺腑也;王愈,其耳目也;盛章、李知孝,其鹰犬也;冯榯,其爪牙也。弥远之欲行某事,害某人,则此数人者相与谋之,曷尝有陛下之意行乎其间哉?臣以为不除此数凶,陛下非惟不足以弭谤,亦未可以必安其位,然则陛下何惮久而不为哉?此臣所以谓收大权以定大位,策之次也。

次而不行,又有一焉,曰:除大奸然后可以弭大难。李全,一流民耳,寓食于我,兵非加多,土地非加广,势力非特盛也。贾涉为帅,庸人耳,全不敢妄动,何也?名正而言顺也。自陛下即位,乃敢倔强,何也?彼有辞以用其众也。其意必曰:"济王,先皇帝之子也,而弥远放弑之。皇孙,先皇帝之孙也,而弥远戕害之。"其辞直,其势壮,是以沿淮数十万之师而不敢睥睨其锋。虽曰今暂无事,未也,安知其不一日羽檄飞驰,以济王为辞,以讨君侧之恶为名?弥远之徒,死有余罪,不可复惜,宗社生灵何辜焉?陛下今日而诛弥远之徒,则全无辞以用其众矣。上而不得,则思其次,次而不得,则思其下,悲夫!

制置司不敢为附驿,却还之。以格当改官,奏上,弥远取笔横抹之而罢。

嘉熙间,召为太学博士,当对,草奏数千言,略曰:"宁宗不豫,弥远急欲成其诈,此其心岂复愿先帝之生哉?先帝不得正其终,陛下不得正其始,臣请发冢斫棺,取其尸斩之,以谢在天之灵。往年臣尝上封事,请禅位近属,以洗不义之污,无路自达,今其书尚在,谨昧死以闻。"

将对前一日,假笔吏于所亲潘允恭,允恭素知若水好危言,谕笔吏使窃录之。允恭见之,惧并及祸,走告丞相乔行简,亦大骇。翼日早朝,奏出若水通判宁国府。退朝,召阁门舍人问曰:"今日有轮对官乎?"舍人以若水对,行简曰:"已得旨补外矣,可格班。"若水袖其书待庑下,舍人谕使去,若水怏怏而退。自知不为时所容,到官数月,以言罢,遂不复仕,隐太湖之洞庭山。

贾似道在京湖,闻其名,辟参军事。若水雅思其乡,乃起从其招,因西归蜀。居山中,有盗夜劫之,若水危坐不动,盗击其首,流血被面,亦不动,乃舍去。若水为学务躬行,耻为空言。削木为主,大书曰"自古以来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之位",岁时祀之。有一子,膂力绝人,筑山砦,以兵捍卫乡井。砦破,举家遇害。

僧真宝,代州人,为五台山僧正。学佛,能外死生。靖康之扰,与其徒习武事于山中。钦宗召对便殿,眷赍隆缛。真宝还山,益聚兵助讨。州不守,敌众大至,昼夜拒之,力不敌,寺舍尽焚。酋下令生致真宝,至则抗词无挠,酋异之,不忍杀也。使郡守刘騊诱劝百方,终不顾,且曰:"吾法中有口四之罪,吾既许宋皇帝以死,岂当妄言也?"怡然受戮。北人闻见者叹异焉。

莫谦之,常州宜兴僧人也。德祐元年,纠合义士捍御乡闾,诏为溧阳尉。是冬,没于战陈,赠武功大夫。

时万安僧亦起兵,举旗曰"降魔",又曰:"时危聊作将,事定复为僧。"旋亦败死。

徐道明,常州天庆观道士也。为管辖,赐紫。德祐元年,北兵围城,道明谒郡守姚訔请曰:"事急矣,君侯计将安出?"訔曰:"内无食,外无援,死守而已。"道明亟还,慨然告其徒曰:"姚公誓与城俱亡,吾属亦不失为义士。"乃取观之文籍置石函,藏坎中。兵屠城,道明危坐焫香,读《老子》书。兵使之拜,不顾,诵声琅然;以刃胁之,不为动,遂死焉。

译文与注释

◎忠义十
陈东字少阳,镇江丹阳人。早有俊秀的声名,洒脱不拘不肯屈居人下,不为贫寒低贱所忧惧。蔡京、王黼用事专权,人们不敢指责,只有陈东无所隐瞒忌讳。他所到场的宴会集会,在座的客人害怕连累自己,逐渐避开。陈东以贡士进入太学。宋钦宗即皇帝位,陈东率领他的门徒拜伏于宫阙下上奏书,议论说:“今天的政事,蔡京败坏乱政于前,梁师成暗中策划做坏事在后,李彦结怨仇于西北,朱面力结怨恨于东南,王黼、童贯又结怨仇于辽国、金国,创开边事。应当诛杀六贼,把他们的首级传送四方,以谢罪于天下。”言语极为愤恨恳切。第二年春天,童贯等人挟持宋徽宗向东巡行,陈东独自上奏书请求朝廷追回童贯按典刑治罪,另外选择忠信的人前往侍奉徽宗左右。金人迫近京师,陈东又请求朝廷诛杀六贼。当时梁师成还留在禁中,陈东揭发他的前后奸诈阴谋,于是被贬谪而死。

○陈东 欧阳澈 马伸 吕祖俭 吕祖泰 杨宏中 华岳 邓若水 僧真宝莫谦之 徐道明
李邦彦建议与金国求和,李纲和种师道主张抗金,李邦彦因为小小的失利罢免李纲而割让三镇,陈东又率领太学诸生拜伏在宣德门下上奏书说:

陈东,字少阳,镇江丹阳人。早有隽声,俶傥负气,不戚戚于贫贱。蔡京、王黼方用事,人莫敢指言,独东无所隐讳。所至宴集,坐客惧为己累,稍引去。以贡入太学。钦宗即位,率其徒伏阙上书,论:"今日之事,蔡京坏乱于前,梁师成阴谋于后。李彦结怨于西北,朱勔结怨于东南,王黼、童贯又结怨于辽、金,创开边隙。宜诛六贼,传首四方,以谢天下。"言极愤切。明年春,贯等挟徽宗东行,东独上书请追贯还正典刑,别选忠信之人往侍左右。金人迫京师,又请诛六贼。时师成尚留禁中,东发其前后奸谋,乃谪死。
“在朝廷的大臣,奋勇不顾自身安危,以身任天下重任的,是李纲这样的人,这就叫作国家的大臣。其庸俗荒谬没有才能、忌贤妒能动不动为自己谋算,不体恤国家大事的是李邦彦、白时中、张邦昌、赵野、王孝通、蔡懋、李..等这些人,这就叫作国家的贼臣。

李邦彦议与金和,李纲及种师道主战,邦彦因小失利罢纲而割三镇,东复率诸生伏宣德门下上书曰:
“陛下提拔李纲位列大臣之中,不到一二天为执政大臣,中外互相庆贺,知道陛下能任用贤能了。斥退白时中而不加任用,知道陛下能去掉邪恶了。但李纲任事而未能单独掌权,白时中受到摈斥而没有离开朝廷,恢复李邦彦的宰相职位,又以张邦昌为宰相,其余的人又都提拔任用,为什么陛下任用贤能还不能不怀疑,去掉邪佞还不能不疑虑呢?现在又听说罢免李纲的官职,我们感到惊疑,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。

在廷之臣,奋勇不顾、以身任天下之重者,李纲是也,所谓社稷之臣也。其庸缪不才、忌疾贤能、动为身谋、不恤国计者,李邦彦、白时中、张邦昌、赵野、王孝迪、蔡懋、李棁之徒是也,所谓社稷之贼也。
“李纲起自下级官吏,独任国家大事,李邦彦等人像仇人一样憎恨他,恐怕他成功,因为用兵有小小不利,于是得以趁机会钻空子,归罪于李纲。大概一胜一负,兵家常事,怎么可以就因此排挤任事的大臣!我私下听说李邦彦、白时中等人都劝陛下临幸他地,引起京师动乱,如果不是李纲替陛下陈述意见,那么皇帝播迁,宗庙社稷已经成为废墟,百姓已遭受残害。依恃陛下聪明不被迷惑,特地同意李纲的请求,大概李邦彦等人谗言嫉妒无所不至。陛下如果听信他们的话,罢斥李纲不予任用,那么国家存亡,就不能知道了。李邦彦等人坚持意见割让土地而河北危,河北实在是朝廷的根本,没有三关四镇,这是丢弃河北,朝廷能够再建都大梁吗?而且不知割让太原、中山、河间三镇以北之后,李邦彦等人能够使金人不再背弃盟约吗?

陛下拔纲列卿之中,不一二日为执政,中外相庆,知陛下之能任贤矣。斥时中而不用,知陛下之能去邪矣。然纲任而未专,时中斥而未去,复相邦彦,又相邦昌,自余又皆擢用,何陛下任贤犹未能勿贰,去邪犹未能勿疑乎?今又闻罢纲职事,臣等惊疑,莫知所以。
“一进一退,在李纲本人来说很轻,对朝廷来说是很重大的事情。希望陛下马上推翻前命,恢复李纲的旧职。以安定中外之心,把军事托付给种师道。陛下不相信我的话,请遍问各国人民,必定都会说李纲可用,李邦彦等人可以罢斥。任用与舍弃之间,不可不审慎!”

纲起自庶官,独任大事。邦彦等疾如仇雠,恐其成功,因用兵小不利,遂得乘闲投隙,归罪于纲。夫一胜一负,兵家常势,岂可遽以此倾动任事之臣。窃闻邦彦、时中等尽劝陛下他幸,京城骚动,若非纲为陛下建言,则乘舆播迁,宗庙社稷已为丘墟,生灵已遭鱼肉。赖聪明不惑,特从其请,宜邦彦等谗嫉无所不至。陛下若听其言,斥纲不用,宗社存亡,未可知也。邦彦等执议割地,盖河北实朝廷根本,无三关四镇,是弃河北,朝廷能复都大梁乎?则不知割太原、中山、河间以北之后,邦彦等能使金人不复败盟乎?
因随从陈东的军民有几万人。奏书传到皇帝手里,传圣旨慰抚的人交错,众人不肯离去,正要抬登闻鼓把它击破,喧哗呼喊震地。有宦官出来,大家割他的肉并把他裂体分尸。于是急速诏令李纲入朝,重新统领行营,派人安抚劝谕众人,才逐渐退去。

一进一退,在纲为甚轻,朝廷为甚重。幸陛下即反前命,复纲旧职,以安中外之心,付种师道以阃外之事。陛下不信臣言,请遍问诸国人,必皆曰纲可用,邦彦等可斥也。用舍之际,可不审诸!
金人已经撤走,学官互相观望,当时宰执议论除去拜伏在宫阙上的士人,首先从陈东开始。京兆尹王时雍想把学生们全都下狱,人人恐惧。宋朝廷任用杨时为祭酒,恢复陈东的职位,派聂山到太学安抚示谕,然后安定下来。吴敏想平息诽谤,建议奏补陈东官职,赐给住宅,被任为太学录。陈东又请求诛杀蔡氏,而且极力辞官以回家,前后五次上奏书。既然回去,又参与乡荐。

军民从者数万。书闻,传旨慰谕者旁午,众莫肯去,方舁登闻鼓挝坏之,喧呼震地。有中人出,众脔而磔之。于是亟诏纲入,复领行营,遣抚谕,乃稍引去。
南宋高宗即皇帝位五天,以李纲为宰相,又过五天召陈东到朝廷。陈东没有得到应对的机会,适逢李纲去相位,就上奏书请求挽留李纲而罢免黄潜善、汪伯彦。没有得到答复。陈东请求皇帝亲征以使徽、钦二帝回来,对诸将不进兵予以治罪,来振作士气;皇帝车驾回京师,不要临幸金陵。又没有得到答复。黄潜善等人才揭示李纲要皇帝临幸金陵的旧奏章,陈东说李纲在路中途,不知道国家事体,应该以后说为正,必须迅速罢免黄潜善这些人。

金人既解去,学官观望,时宰议屏伏阙之士,先自东始。京尹王时雍欲尽致诸生于狱,人人惴恐。朝廷用杨时为祭酒,复东职,遣聂山诣学抚谕,然后定。吴敏欲弭谤,议奏补东官,赐第,除太学录。东又请诛蔡氏,且力辞官以归,前后书五上。既归,复预乡荐。
恰逢布衣士人欧阳澈也上奏书讨论国家大事,黄潜善就以话激怒高宗,说不赶快杀陈东,将要又鼓动众人拜伏在宫阙上。诏书惟独传达到黄潜善的住所。府尹孟庾召陈东讨论事情,陈东请求吃了饭才走,亲手书写对家事的分别处置,字画像平时一样,写完就授给他的跟从说“:我死,你把它送回去给我的双亲。”吃完饭上厕所,官吏面有难色,陈东笑着说“:我是陈东,害怕死就不敢说话,已经说了肯逃避死亡吗?”官吏说:“我认识您,怎么敢相逼迫。”一会儿,陈东备办帽子衣带出来,告别同事,就与欧阳澈在集市中被斩杀。四明李猷赎买他的尸体埋葬。陈东起初不认识李纲,只是因为国家的缘故,到为之而死,认识与不认识陈东的人都替他悲伤流涕。当时陈东年纪四十二岁。

高宗即位五日,相李纲,又五日召东至。未得对,会纲去,乃上书乞留纲而罢黄潜善、汪伯彦。不报。请亲征以还二圣,治诸将不进兵之罪,以作士气;车驾归京师,勿幸金陵。又不报。潜善辈方揭示纲幸金陵旧奏,东言纲在中途,不知事体,宜以后说为正,必速罢潜善辈。
黄潜善已杀害陈东、欧阳澈二人,第二天,府尹报告事情,只诘问他为什么不先禀报再杀,稍微显示不高兴的脸色,以表明不是自己的意思。过了三年,高宗感动悔悟,追赠陈东、欧阳澈为承事郎。陈东没有儿子,以他的亲戚一人及欧阳澈的一个儿子为官,命令州县安抚他们的家人。等到皇帝车驾过镇江,派守臣祭祀陈东墓,赐予缗钱五百。绍兴四年(1134),陈东、欧阳澈一起加朝奉郎、秘阁修撰,以他们的后代二人为官,赐给田地一百亩。

会布衣欧阳澈亦上书言事,潜善遽以语激怒高宗,言不亟诛,将复鼓众伏阙。书独下潜善'所。府尹孟庾召东议事,东请食而行,手书区处家事,字画如平时,已乃授其从者曰:"我死,尔归致此于吾亲。"食已如厕,吏有难色,东笑曰:"我陈东也,畏死即不敢言,已言肯逃死乎?"吏曰:"吾亦知公,安敢相迫。"顷之,东具冠带出,别同邸,乃与澈同斩于市。四明李猷赎其尸瘗之。东初未识纲,特以国故,至为之死,识与不识皆为流涕。时年四十有二。
欧阳澈字德明,抚州崇仁人。年轻时是个美男子,善于谈论世事,崇尚气节和正大的言论,意气激昂不为屈服,而忧国悯时,出于他的天性。靖康初年,应对制策条陈弊政,上陈安边御敌十策,州官府不准传送,欧阳澈退下州府而又搜集朝廷的阙失,时政的乖违,可以用来保卫国家抵御恶俗的办法、除去蠹国害民的贼臣十件事,再次写成奏章,并且被传送给皇帝。不久又论列十事,说:“我所进献的三个奏章确实是切中要害,但是有的是触犯当权大臣,有的是违背陛下的听闻,或者结怨于富贵人家,或者遗怒于御史台、谏院的官员,我不是不知道,却敢于向陛下直言不讳的原因,是希望用自身而使天下安定。”欧阳澈所上奏书为三个巨轴,驿站的士兵推辞拿不动,州将为此挑选力士扛在肩上行走。

潜善既杀二人,明日府尹白事,独诘其何以不先关白,微示愠色,以明非己意。越三年,高宗感悟,追赠东、澈承事郎。东无子,官有服亲一人,澈一子,令州县抚其家。及驾过镇江,遣守臣祭东墓,赐缗钱五百。绍兴四年,并加朝奉郎、秘阁修撰,官其后二人,赐田十顷。
适逢金人大举入侵,胁迫宋朝廷在汴京城下缔结盟约而离去,欧阳澈听说此事,就告诉他人:“我能够用口讨伐金人,比百万军队要强,愿意杀身以安定社稷国家。如果皇帝不信任我,请把我的子女放在朝廷作为人质,自身出使金国,奉亲王返回。”同乡人每每笑他狂妄,阻止他而不能,欧阳澈就徒步走到皇帝临时居住的地方。宋高宗在南京即皇帝位,欧阳澈拜伏在宫阙上上书奏事,极力诋骂当权的大臣,于是被杀害,见《陈东传》。死时年纪三十七岁。

欧阳澈,字德明,抚州崇仁人。年少美须眉,善谈世事,尚气大言,慷慨不少屈,而忧国闵时,出于天性。靖康初,应制条敝政,陈安边御敌十策,州未许发。退而复采朝廷之阙失,政令之乖违,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、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十事,复为书,并上闻。已而复论列十事,言:"臣所进三书实为切要,然而触权臣者有之,迕天听者有之,或结怨富贵之门,或遗怒台谏之官,臣非不知,而敢抗言者,愿以身而安天下也。"所上书为三巨轴,厩置卒辞不能举,州将为选力士荷之以行。
许翰在政事堂,退朝后,他问黄潜善处分什么人,黄潜善说:“斩陈东、欧阳澈。”许翰大惊失色,因而查究诏书为什么没有送政事堂的原因,黄潜善说:“只送给我黄潜善,所以你不能看到。”许翰于是极力要求解除职务。他替陈东、欧阳澈撰写哀词。欧阳澈所著《飘然集》六卷,会稽胡衍已把它刻印,丰城人范应钫在学校中为欧阳澈建立祀祠。

会金人大入,要盟城下而去,澈闻,辄语人曰:"我能口伐金人,强于百万之师,愿杀身以安社稷。有如上不见信,请质子女于朝,身使穹庐,御亲王以归。"乡人每笑其狂,止之不可,乃徒步走行在。高宗即位南京,伏阙上封事,极诋用事大臣,遂见杀,见《陈东传》。死时年三十七。
马伸字时中,东平人。绍圣四年(1097)进士。不喜欢奔走趋赴,每次调任官职,未曾选择便利的地方。任成都郫县县丞,郡守委托他收取成都的租税。从前收缴税的人都因接受美色珍玩喜好引诱而失败,马伸请求杜绝素来就有的弊端。百姓争先输纳租税,以致沿途和衣而睡等到天亮,常平使者孙俟早上出行,奇怪地询问他们,百姓都说“:今年马县丞接受纳租不使我们为难。”孙俟向朝廷推荐马伸。

许翰在政府,罢朝,问潜善处分何人,曰:"斩陈东、欧阳澈耳。"翰惊失色,因究其书何以不下政府,曰:"独下潜善,故不得以相视。"遂力求罢。为东、澈著哀词。澈所著《飘然集》六卷,会稽胡衍既刻之,丰城范应钤为之祠学中。
崇宁初年,范致虚攻击程颐制造邪说,下令河南府把他的学生全部逐走。马伸为京西法曹,打算依程颐门下求学,托张绎求见,来回十次反而愈加恭敬,程颐坚决辞谢。马伸想辞官而来,程颐说:“时论正异,恐怕给你连累,你能丢弃官职,那么官就不必舍弃了。”马伸说:“使我得以闻见道理,死有什么遗憾,何况未必死呢?”程颐感叹马伸有志气,引进了他。从此马伸闲暇时即使是刮风下雨必每天去造访程颐一次,嫉妒的人流言蜚语中伤他,他不顾,终于受学《中庸》而返回。

马伸,字时中,东平人。绍圣四年进士。不乐驰骛,每调官,未尝择便利。为成都郫县丞,守委受成都租。前受输者率以食色玩好蛊訹而败,伸请绝宿弊。民争先输,至沿途假寐以达旦,常平使者孙俟早行,怪问之,皆应曰:"今年马县丞受纳,不病我也。"俟荐于朝。
靖康初年,孙傅以卓越德行推荐马伸,御史中丞秦桧迎接征召他,提拔为监察御史。等到汴京陷落,金人立张邦昌为皇帝,集中百官,周围用军队威胁他们,使他们推戴张邦昌。众人唯唯诺诺,马伸唯独挺身说:“我的职守是上谏争论,忍心袖手旁观吗?”就与御史吴给相约秦桧共同写议状,请求保存赵氏,恢复嗣君的皇位。适逢统制官吴革起义,招募军队以图恢复徽、钦二帝的皇位,马伸参预了吴革的谋划。

崇宁初,范致虚攻程颐为邪说,下河南府尽逐学徒。伸注西京法曹,欲依颐门以学,因张绎求见,十反愈恭,颐固辞之。伸欲休官而来,颐曰:"时论方异,恐贻子累,子能弃官,则官不必弃也。"曰:"使伸得闻道,死何憾,况未必死乎?"颐叹其有志,进之。自是公暇虽风雨必日一造,忌娼者飞语中伤之,弗顾,卒受《中庸》以归。
张邦昌已僭立皇帝位,贼臣多随从献媚他,马伸首先写信请张邦昌赶快迎奉元帅康王。谏院没有肯与他连名的人,马伸独自拿着信前往,但银台司看到信不称臣,拒辞不接受。马伸拂动衣袖叱责说“:我今天不惜一死,正是为了这个而已,你想要我称臣吗?”银台司立即向尚书省交付陈述,以给张邦昌看。其信大略说:

靖康初,孙傅以卓行荐召,御史中丞秦桧迎辟之,擢监察御史。及汴京陷,金人立张邦昌,集百官,环以兵胁之,俾推戴。众唯唯,伸独奋曰:"吾职谏争,忍坐视乎!"乃与御史吴给约秦桧共为议状,乞存赵氏,复嗣君位。会统制官吴革起义,募兵图复二帝,伸预其谋。
“相公事奉几朝,为宋朝的辅佐大臣,近来不幸被强敌逼迫,使你担任伪号,事变出于突如其来,相公此时难道认为节义可以侵犯,君主可以忘却,国家百姓可以蒙蔽吗?之所以忍耐片刻死亡而假装听从他们,其心里像在说:与其白白逊位给他人而实际上亡掉赵氏的祖庙,不如虚受于自己而实际上保存赵氏以归位。忠臣义士没有立即就死,全城百姓没有立即发生变乱的原因,也是认为相公一定能够立赵氏遗孤为皇帝。

邦昌既僣立,贼臣多从臾之,伸首具书请邦昌速迎奉元帅康王。同院无肯连名者,伸独持以往,而银台司视书不称臣,辞不受。伸投袂叱之曰:"吾今日不爱一死,正为此耳,尔欲吾称臣邪?"即缴申尚书省,以示邦昌。其书略曰:
“现在金人北还,相公义当忧虑恐惧,自行列于朝臣。康王在外面,国家统绪有所属,监狱里的罪犯歌颂,人们都归心向往。应该马上派使臣往来问候,清扫宫室,率领群臣一起迎康王而立他为皇帝。相公易服退隐居住,禁宫之中的大小事务都禀命于太后,其下赦书施以恩惠,收拢人心等事,暂且拘束,等康王登皇位施行。然后相公称臣由自己承担错误的责任,以表明身为人臣,为防止祸患所欺瞒,遭受仇敌胁迫玷污,当时不能就死,以待陛下,今天还有什么面目事奉君主,向刑部投案自首请求处死,作为人臣失去气节的惩戒,拜伏宫阙下等待命令。像这样,那么贤明的君主一定能够明察相公忠实保存国家,本义不是偷生,而且忘记过错而以功录用。

相公服事累朝,为宋辅臣。比不幸迫于强敌,使当伪号,变出非常,相公此时岂以义为可犯,君为可忘,宗社神灵为可昧邪?所以忍须臾死而诡听之者,其心若曰:与其虚逊于人而实亡赵氏之宗,孰若虚受于己而实存以归之耳。忠臣义士未即就死,阖城民庶未即生变者,亦以相公必能立赵孤也。
“现在你的计谋不是从这出发,已经很有些时候了,毫无顾忌还当作出乎意料的凭据,安卧在禁中,好像是本来就有的。大家的心犹豫不决,道路纷乱弥漫,说相公正挟持强大的金国,派人去游说康王,暂且令他南逃,作为使他久远不回来的计策。上天难欺,百姓可畏。相公如果因我的话粗略有所觉悟,至此改变图谋,还可以转祸为福于朝夕之间。过了这之后,那么相公包藏已深,志虑转向异志,对外掩饰事端,荒废日子等待希望,却暗中交结仇敌,联合作乱,帝王祖先在天,决没有成功的道理,马伸一定不能辅助相公成为宋朝的叛臣。我请求首先在都市受死,以表明这种心迹。”

今金人北还,相公义当忧惧,自列于朝。康王在外,国统有属,狱讼讴歌,人皆归往。宜即发使通问,扫清宫室,率群臣共迎而立之。相公易服退处,省中庶事皆禀命太后,其赦书施恩惠、收人心等事,日下拘收,俟康王御极施行。然后相公北面引咎,以明身为人臣,昧于防患,遭寇仇胁污,当时不能即死,以待陛下,今复何面目事君,请归死司寇,为人臣失节之戒,伏阙下俟命。如此,则明主必能察相公忠实存国,义非苟生,且弃过而录功矣。
张邦昌得到马伸的奏书,气沮谋丧。第二天,讨论迎接哲宗皇后孟氏垂帘听政,追还伪赦令,于是派冯氵解、李回等人迎接康王回朝。

今乃谋不出此,时日已多,肆然尚当非据,偃寝禁闼,若固有之。群心狐疑,道路混澒,谓相公方挟强金,使人游说康王,姑令南遁,为久假不归之计。上天难欺,下民可畏。相公若以愚言粗知觉悟,及此改图,犹可转祸为福于匪朝伊夕之间。过此以往,则相公包藏已深,志虑转异,外饰事端,悽日待期,而阴结寇仇,合从为乱,九庙在天,万无成理,伸必不能辅相公为宋朝叛臣也。请先伏死都市,以明此心。"
当时王及之等还请求登记龙德宫珍贵的物品,变卖灵池鱼藕,以资助官府用度。马伸又慨然引证气节晓谕他们说:“古代人臣离职,三年不再返回,然后收回他的田地房屋。君主这样礼遇臣下,臣下报答君主应当怎样呢?现在徽、钦二帝到远地巡狩,还没有出国境,天下之人翘首北望,想要追随把二帝拉回来。皇帝的财物文书,能忍心一个早上而被毁掉吗?你们违背节义太过分了!”马伸力争才使王及之等人罢手。

邦昌得书,气沮谋丧。明日,议迎哲宗后孟氏垂帘,追还伪赦,乃遣冯澥、李回等迎康王。
宋高宗即皇位,马伸跪下上奏章以都城失陷不能救援,君主被掳走不能死义,请求就地放逐削职。皇帝知道他有忠义之心效力于国家,提拔他为殿中侍御史,抚谕荆湖、广南,以诛杀张邦昌及其党徒王时雍等人。马伸所过州县,询问考察官吏贤能与否以及百姓的利害病端,以便依次排列向朝廷上奏。

时王及之等犹请籍龙德宫宝货,斥卖灵沼鱼藕,以资官用。伸复慨然引义檄之曰:"古者人臣去国,三年不反,然后收其田里。君之礼臣如此,臣之报君宜如何?今二圣远狩,犹未出境,天下之人方且北首,欲追挽而还之。君之府藏燕游,忍一朝而毁乎?尔等逆节甚矣!"力争乃止。
马伸从荆湖、广南将要入朝上奏黄潜善、汪伯彦不法行为共十七事,草疏已经备办,朝廷正召用孙觌、谢克家,于是首先上奏:“孙觌、谢克家旨趣操行不端正,在靖康年间与王时雍、王及之等七人结为死党,依附耿南仲倡为和议,助成奸贼的谋划,有不主张和议的人,就打算捉住送给金人。孙觌接受金人的女子乐队,起草章表献媚金人,极其笔力之所能,是有负于国家的奸贼,应该加以流放远地。”没有得到朝廷的答复。马伸又进疏说:

高宗即位,伸拜章以城陷不能救,主迁不能死,请就窜削。上知其有忠力于国,擢殿中侍御史,抚谕荆湖、广南,以诛邦昌及其党王时雍等。所过州县,诹察吏之贤否与民利疚,以次列上于朝。
“陛下得到黄潜善、汪伯彦任他们为辅佐宰相,委任不再怀疑。然而自从他们入为宰相以来,处理事情不曾符合众人的感情,于是使女真日益强大,盗贼日益势盛,国家根本日益迫促,威严权力日益削弱。而且三镇不服,汴都正危,前天忽然下还都的诏书,至今皇驾不能顺利动身。他们不谨遵诏命如此。在野未出仕的人对策不合法式,考官罚钱可以了,一天贬斥三个舍人,而用沈晦、孙觌、黄哲这些群小来掌管诰命。他们升降进退人材如此不公平。吴给、张..因言事被逐贬,邵成章因向皇帝言事被流放远地。他们堵塞言路如此。祖宗原有制度,谏官御史有缺额,御史中丞、翰林学士开列名单以进用,三省不敢干预,有深刻的含义。近来拟用台谏官,大多取用亲戚故友,不过是想作为自己的助手。他们败坏法律毫无顾忌如此。张悫、宗泽、许景衡公正忠诚有才能,都可以担负重任,黄潜善、汪伯彦忌妒他们,后压抑迫害他们至死。其妨功害能如此。有人责成他们以救火拯溺的事情,就说难言,大概认为陛下控制他们以致不能够执行。有人询问陈东之死,就说不知道,大概认为这件事是由于陛下的缘故。他们有过错就声称是君主、有好事就声称是自己如此。吕源狂妄刁横,陛下把他贬逐离开朝廷,不到几个月他由郡守升任发运使,他们强狠自专如此。御营使虽然主掌兵权,凡是行在各军都属他的统辖,黄潜善、汪伯彦另外建立亲军一千人,请托供给居住的地方,比众兵优厚。他们勉力收拢军心如此。广泛地贩卖私人恩惠,就多恢复祠官的缺额;共同作恶的人互相救助,就极力庇护王安中的罪行。摘取他们所作所为,难道不是辜负了陛下的重托吗?

伸自湖、广将入奏黄潜善、汪伯彦不法凡十有七事,草疏已具,朝廷方召孙觌、谢克家,乃先奏:"觌、克家趋操不正,在靖康间与王时雍、王及之等七人结为死党,附耿南仲倡为和议,助成贼谋。有不主和议者,则欲执送金人。觌受金人女乐,草表媚之,极其笔力,乃负国之贼,宜加远窜。"不报。伸又进疏曰:
“陛下勉力含忍不肯贬逐他们,极端困苦劫后残留的人民已经感到绝望,二帝回朝的日子在什么时候呢?我每每想到这些,就不如没有生命。岁月如流,时机容易失去,希望陛下迅速解除黄潜善、汪伯彦的权力,另外选择贤能,共同图谋国家大事。”

陛下得黄潜善、汪伯彦以为辅相,委任不复疑。然自入相以来,处事未尝惬当物情,遂使女真日强,盗贼日炽,国本日蹙,威权日削。且三镇未服,汴都方危,前日遽下还都之诏,至今銮舆未能顺动。其不谨诏命如此。草茅对策不如式,考官罚金可矣,一日黜三舍人,乃取沈晦、孙觌、黄哲辈诸群小以掌诰命。其黜陟不公如此。吴给、张訚以言事被逐,邵成章缘上言远窜。其壅塞言路如此。祖宗旧制,谏官御史有阙,御史中丞、翰林学士具名以进,三省不敢预,厥有深旨。近拟用台谏,多取亲旧,不过欲为己助。其毁法自恣如此。张悫、宗泽、许景衡公忠有才,皆可任重,潜善、伯彦忌之,沮抑至死。其妨功害能如此。或责以救焚拯溺之事,则曰难言,盖谓陛下制之不得施设也。或问陈东之死,则曰不知,盖谓其事繇于陛下也。其过则称君、善则称己如此。吕源狂横,陛下逐去,不数月由郡守升发运。其强狠自专如此。御营使虽主兵权,凡行在诸军皆其所统,潜善、伯彦别置亲兵一千人,请给居处,优于众兵。其务收军情如此。广市私恩,则多复祠官之阙;同恶相济,则力庇王安中之罪。摭其所为,岂不辜陛下倚任之重哉?
奏疏入内,留在朝中。第二天,马伸改任卫尉少卿。马伸因论事不被采纳,辞谢不接受官职,抄录他的奏疏申送御史台,又多次上奏章说:“我所说的可以采纳,就请求施行,如果我所说的不对,应当按欺骗蒙蔽治罪。”上书称病辞职等待命令。十天后,诏令马伸所说的事不符合实事,送吏部责令他到濮州监酒税。当时当权的人非常愤怒,一定想杀掉他,因濮州近敌人边境,所以有这一命令。当权者催促马伸上路,马伸安适愉快地整理行装而上路,死在道路途中。有人说王渊在濮州,黄潜善秘密促使他对马伸下手。天下认识或者不认识马伸的人都为马伸感到冤屈痛惜。

陛下隐忍不肯斥逐,涂炭遗民固已绝望,二圣还期在何时邪?臣每念此,不如无生。岁月如流,时几易失,望速罢潜善、伯彦政柄,别选贤者,共图大事。
第二年,金人攻陷广陵,马伸的话开始灵验,黄潜善、汪伯彦才因误国被流窜诛戮,于是御史台官员上奏马伸曾论黄潜善等人的罪行,就又以卫尉少卿召用马伸,实际上不知道他是活是死。不久加官直龙图阁。

疏入,留中。明日,改卫尉少卿。伸以论事不行,辞不拜,录其疏申御史台,且叠上章言:"臣言可采,即乞施行,若臣言非是,合坐诬罔之罪。"移疾待命。旬日,诏伸言事不实,送吏部责濮州监酒税。时用事者恚甚,必欲杀之,以濮迫寇境,故有是命。趣使上道,伸怡然袱被而行,死道中。或曰王渊在濮,潜善密嗾其不利于伸。天下识与不识皆冤痛之。
绍兴初年,胡安国上《时政论》,其中有这样的话说:“马伸说黄潜善、汪伯彦处置违逆,条陈他们的罪状,凡是举一事例,必定立一证据,都是众人所共知共见的,不敢以无为有,以是为非。但当时曾没有听从施行,反而以为他所说的事情不实而重重责罚他,这是惩罚沮丧忠义正直,邪妄之说怎么停息,公道怎么明晰呢?马伸已被贬逐到远地,虽然有诏命,但归期渺茫,君子感到悯惜。以龙图阁作为文饰,还是未尽褒奖劝诫的法度。请重加追奖,泽及他的子孙,以承奉天意。”诏令赠马伸为谏议大夫。

明年,金人陷广陵,伸言始验,潜善、伯彦始以误国窜殛。于是台臣奏伸尝论潜善等罪,乃复以卫尉少卿召,实未知其存亡也。寻加直龙图阁。
马伸天资纯朴刚强,学问有本末,勇于为义,但蕴藏深厚,以自我出名为耻。建炎初年,右正言邓肃曾论朝廷官员对张邦昌称臣的人,一律贬二秩,马伸没有为自己争辩。凡是有所心得,就删削修改稿子,人们很少知道他。当官时,早晨起来必须整衣端坐,读一遍《中庸》,然后出来处理事务。每每说“:我的志向在于行道。以富贵为心,就被富贵所牵累,以妻子儿女为念头,就被妻子儿女而改变自己的志向,这样道就不能传播了。”所以在广陵时,一担行李,一半是图书。山东已乱,家还留在郓州。马伸常常称:“孔子说:‘有志的士人不怕抛尸深沟,勇敢的士人不害怕丢掉自己的脑袋。’今天是什么时候,深沟是我死亡的地方。”

绍兴初,胡安国上《时政论》,有曰:"伸言潜善、伯彦措置乖方,条其罪状,凡举一事,必立一证,皆众所共知共见,不敢以无为有,以是为非。而当时曾不从用,反以为言事不实而重责之,是罚沮忠谠,邪说何由而息,公道何由而明乎?伸既远贬,虽有诏命,邈无来期,君子闵焉。贲以龙图,犹未尽褒劝之典。乞重加追奖,及其子孙,以承天意。"诏赠谏议大夫。
吕祖俭字子约,婺州金华人,是吕祖谦的弟弟,像学生一样受学于吕祖谦。监明州仓,将要上任,恰逢吕祖谦去世。按照吏部四选注授官员差遣的规定半年不上任的为逾限过犯,吕祖俭决心打算服满为期一年的丧期,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,诏官员上任逾限以一年为期限,以吕祖俭开始。

伸天资纯确,学问有原委,勇于为义,而所韫深厚,耻以自名。建炎初,右正言邓肃尝论朝士臣邦昌者,例贬二秩,伸不辨也。凡有建明,辄削其稿,人罕知之。居官,晨兴必整衣端坐,读《中庸》一遍,然后出涖事。每曰:"吾志在行道。以富贵为心,则为富贵所累;以妻子为念,则为妻子所夺,道不可行也。"故在广陵,行箧一担,图书半之。山东已扰,家尚留于郓。常称:"孔子言:'志士不忘在沟壑,勇士不忘丧其元。'今日何日,沟壑乃吾死所也。"
吕祖俭守满一年丧赴铨选,丞相周必大告诉尚书尤袤招用他,吕祖俭已调任衢州法曹而后来前往拜见。潘时经略广东,想要征召他为属官,吕祖俭辞谢。不久因侍从郑侨、张杓、罗点、诸葛庭瑞推荐,朝廷召见他授予籍田令。

有何兑者,昭武人,受学于伸。伸没,兑尝辑其事状。绍兴中,为辰州通判,都邮报,秦桧自陈其存赵之功,谓它人莫预。兑径取所辑事状达尚书省,桧大怒,下兑荆南诏狱,狱辞皆出吏手,兑坐削官窜真阳。桧死始放还,复其官。寻卒。
中丞何澹亲生父亲的继室周氏死,何澹打算穿哀悼伯母的丧服,传送太常礼院百官杂议。吕祖俭写信给宰相说:“《礼》曰:‘作为亻及的妻子,是为白的母亲。’现在周氏不是中丞父亲的妻子吗?打算不称她为母亲而称什么呢?中丞作为讽谏的御史台长官,却以不孝,使百官僚臣如何看待这件事。”被任命为司农簿,不久以后请求补任外官,通判台州。宁宗即皇帝位,任命他为太府丞。

吕祖俭字子约,祖谦之弟也,受业祖谦如诸生。监明州仓,将上,会祖谦卒。部法半年不上者为违年,祖俭必欲终期丧,朝廷从之,诏违年者以一年为限,自祖俭始。
当时韩..胄渐渐当权,正言李沐议论右相赵汝愚要求罢免他。吕祖俭上奏“:赵汝愚也不能没有过错,但是没有到像议论的人所讲的那样的地步。”韩..胄愤怒地说“:吕寺丞难道要干预我的事情吗?”适逢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都上书为赵汝愚辨冤,李沐都一一弹劾罢免他们。吕祖俭就用袋封缄上书奏事说“:陛下刚开始政治清明,选拔重用忠良之士,然而未执行多久,朱熹是耆宿儒臣,有所议论,就赶快使他离开朝廷;彭龟年是旧时学者,有所议论,就赶快答应他离开朝廷;至于李祥阅历多而练达世事、笃敬诚实,没有偏向,这是众人所共同信服的,现在又终于被斥责放逐。我恐怕从此天下有应当说的事情,必将会相视以为告诫,闭口不敢进言的风气一旦形成而不容易纠正过来,这难道对国家有利吗?”

终更赴铨,丞相周必大语尚书尤袤招之,祖俭已调衢州法曹而后往见。潘时经略广东,欲辟为属,祖俭辞。寻以侍从郑侨、张杓、罗点、诸葛庭瑞荐,召除籍田令。
吕祖俭又说“:现在的敢于讲话的士人,他们所犯难的不是在于得罪君王父亲,而在于忤逆权势。姑且以我所知道的讲一讲,难莫难于议论灾异,但言而不讳的,是因为其事与权势之人无关。如果是皇帝御笔之降,朝廷不敢难违,御史台、谏院不敢深加议论,给事中、中书舍人不敢固执己见,原因是因为此事有关贵要宠臣,很担心乘间激发而受牵连得罪他们。所以凡是劝导皇帝事从中出的人,大概想借皇帝的声势,以逐渐窃取威权而已。近来路人皆知,左右亲近大臣,在官吏的进退升降、任免之际,间或得到显达的人,车马辐凑,门庭如市,凭借权力宠爱,摇撼朝廷。我担心事态积渐而扩及,政归宠臣,不在朝廷,凡所引荐进用的都是其所亲近的人,凡所倾覆陷害的都是其所厌恶的人,其只是侧目畏惧,不敢指责,而且阿附顺从,内外表里的祸患,必将出现。我因李祥获罪而深究及此,这难道是矫激自取罪戾吗?实在是因为士气颓废之中,稍稍忤逆权臣,则离去不再回来。私下担忧太甚,很担心陛下势单力孤,而相与维持国家的人渐少。”

中丞何澹所生父继室周氏死,澹欲服伯母服,下太常百官杂议。祖俭贻书宰相曰:"《礼》曰:'为伋也妻者,是为白也母。'今周氏非中丞父之妻乎?将不谓之母而谓之何?中丞为风宪首,而以不孝令,百僚何观焉。"除司农簿,已而乞补外,通判台州。宁宗即位,除太府丞。
奏疏已上呈,祖俭在家待罪。有圣旨,吕祖俭与人互相勾结欺罔皇帝,贬谪到韶州居住。中书舍人邓阳交奏,祖俭罪不至贬。皇帝御笔批示“:祖俭意在没有君主,罪责当杀,流窜贬逐已经是宽恩他了。”恰逢楼钥给皇帝进读吕公著元..初年所上陈十事,因此进言说:“像吕公著是国家大臣,还可十代宽宥其家,前不久太府寺丞吕祖俭因言事得罪,他是吕公著的孙子。现在把他投贬岭外,万一倘若死去,圣朝有杀害言官的名声,我私下替陛下怜惜。”皇帝问“:吕祖俭所说的是什么事?”楼钥然后才知前不久对吕祖俭的贬谪不是出自皇帝的意思。韩..胄对他人说:“再有救助吕祖俭的,当把他安置在新州居住了。”众人不敢说话。有人对韩..胄说:“自从赵丞相离开朝廷,天下已经愤恨到极点,现在又把吕祖俭贬投瘴气之地,如果不幸死亡,那么怨恨愈加严重,不如稍稍徙往内地。”韩..胄也醒悟。吕祖俭到达庐陵,将要往岭外,得朝旨改送吉州居住。遇朝廷大赦,酌量移往高安。庆元二年(1196)去世,诏令归葬。

时韩侂胄浸用事,正言李沐论右相赵汝愚罢之。祖俭奏:"汝愚亦不得无过,然未至如言者所云。"侂胄怒曰:"吕寺丞乃预我事邪?"会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皆上书讼汝愚,沐皆劾罢之。祖俭乃上封事曰:"陛下初政清明,登用忠良,然曾未逾时,朱熹老儒也,有所论列,则亟使之去;彭龟年旧学也,有所论列,亦亟许之去;至于李祥老成笃实,非有偏比,盖众听所共孚者,今又终于斥逐。臣恐自是天下有当言之事,必将相视以为戒,钳口结舌之风一成而未易反,是岂国家之利邪?"
吕祖俭贬谪,朱熹写信给他说:“我以官职则比子约你高,以皇上顾遇恩礼比子约你重,但坐视一群小人的作为,不能讲一句话以报效皇上,却让子约你独舒烦闷不平,触犯众小人而赴祸机,非常惭愧叹息。”吕祖俭回信说“:在朝廷参予时事,就像在水火中,不可以居住一早上。如果住在乡闾间,治乱不知,又怎么多说呢?”在谪所,吕祖俭读书穷理,卖药以自给。每次出行,一定穿着草鞋徒步行走,作为过南岭的准备。他曾说:“因为世道变化有所摧折,而失去一向节操的人,本不值得讲了;因为世道变化而意志勇气有所增益的,也是出于本心。”所写文章有《大愚集》。吕祖俭堂弟吕祖泰。

又曰:"今之能言之士,其所难非在于得罪君父,而在忤意权势。姑以臣所知者言之,难莫难于论灾异,然言之而不讳者,以其事不关于权势也。若乃御笔之降,庙堂不敢重违,台谏不敢深论,给、舍不敢固执,盖以其事关贵幸,深虑乘间激发而重得罪也。故凡劝导人主事从中出者,盖欲假人主之声势,以渐窃威权耳。比者闻之道路,左右{埶日}御,于黜陟废置之际,间得闻者,车马辐凑,其门如市,恃权怙宠,摇撼外庭。臣恐事势浸淫,政归幸门,不在公室。凡所荐进皆其所私,凡所倾陷皆其所恶,岂但侧目惮畏,莫敢指言,而阿比顺从,内外表里之患,必将形见。臣因李祥获罪而深及此者,是岂矫激自取罪戾哉?实以士气颓靡之中,稍忤权臣,则去不旋踵。私忧过计,深虑陛下之势孤,而相与维持宗社者浸寡也。"
吕祖泰字泰然,寿州人,吕夷简六世孙,寓居在常州的宜兴。性情通达,崇尚义气友谊,学问广博。遍游江、淮地区,交结当代知名人士,得到钱物有时分给他们携带离去,毫无吝啬之气。饮酒至几斗不醉,议论时事无所忌讳,听说的人有的掩耳而走。

疏既上,束檐待罪。有旨:吕祖俭朋比罔上,安置韶州。中书舍人邓驲缴奏,祖俭罪不至贬。御笔:"祖俭意在无君,罪当诛。窜逐已为宽恩。"会楼钥进读吕公著元祐初所上十事,因进曰:"如公著社稷臣,犹将十世宥之,前日太府寺丞吕祖俭以言事得罪者,其孙也。今投之岭外,万一即死,圣朝有杀言者之名,臣窃为陛下惜之。"上问:"祖俭所言何事?"然后知前日之行不出上意。侂胄谓人曰:"复有救祖俭者,当处以新州矣。"众莫敢出口。有谓侂胄曰:"自赵丞相去,天下已切齿,今又投祖俭瘴乡,不幸或死,则怨益重,曷若少徙内地。"侂胄亦悟。祖俭至庐陵,将趋岭,得旨改送吉州。遇赦,量移高安。二年卒,诏令归葬。
庆元初年,吕祖俭因言事被贬谪到韶州居住,既而移住瑞州,吕祖泰步行前往省视,逗留了一个多月,告诉他的朋友王深厚说:“自从我兄长被贬,各人紧闭嘴巴,我虽然没有职位,义必以言报国,当稍稍等待,现在不敢因此连累我的兄长。”等到吕祖俭死于贬所,嘉泰元年(1201),周必大降职少保辞官,吕祖泰对此愤恨,就到登闻鼓院上书,论说韩..胄有无君之心,请求杀之以防止祸乱。其大致说“:道学,是从古代就作为国家所凭借的东西。丞相赵汝愚,是现在有很大功勋劳绩的人。树立伪学之禁,贬逐赵汝愚的朋辈,这是将要掏空陛下的国家,而陛下不知醒悟吗?陈自强、韩..胄以儿童妇人之师,逾越等级到宰相辅臣的位置。陛下旧学大臣,如彭龟年等人,现在在哪里呢?苏师旦,是平江的吏胥,因皇帝即位之前居平江而得到符节和斧钺;周筠,是韩氏的仆役,因皇后亲属得做大官。不知陛下在平江宅邸时果真认识苏师旦吗?后妃的亲属中果真有周筠吗?凡是韩..胄之徒,自我尊大而卑视朝廷,一下到了这样的地步!希望速诛..胄及苏师旦、周筠,而且罢免贬逐陈自强之徒。只有周必大可以任用,应该以他代理相位,不然的话,事情将不能预测。”奏书一出,中外大为惊骇。

祖俭之谪也,朱熹与书曰:"熹以官则高于子约,以上之顾遇恩礼则深于子约,然坐视群小之为,不能一言以报效,乃令子约独舒愤懑,触群小而蹈祸机,其愧叹深矣。"祖俭报书曰:"在朝行闻时事,如在水火中,不可一朝居。使处乡闾,理乱不知,又何以多言为哉?"在谪所,读书穷理,卖药以自给。每出,必草履徒步,为逾岭之备。尝言:"因世变有所摧折,失其素履者,固不足言矣;因世变而意气有所加者,亦私心也。"所为文有《大愚集》。祖俭从弟祖泰。
有旨:“吕祖泰挟私怨上书,语言狂妄,发连州拘禁管制。”右谏议大夫程松与吕祖泰亲近友爱,恐惧说:“人家知道我平素与他交游,岂不以为我预闻吗?”于是独自上奏说:“吕祖泰有当杀之罪,而且他上书一定有教唆的人,现在即使不杀,可当杖脊黥面流窜远方。”殿中侍御史陈谠也这样说。于是杖脊一百,发配钦州牢城收管。

祖泰。字泰然,夷简六世孙,寓常之宜兴。性疏达,尚气谊,学问该洽。遍游江、淮,交当世知名士,得钱或分挈以去,无吝色。饮酒至数斗不醉,论世事无所忌讳,闻者或掩耳而走。
开始,监察御史林采说伪习之成,自周必大发端,所以有降为少保的诏命。吕祖泰知道自己必死无疑,希望以自身唤醒朝廷,没有畏惧之色。既到州府堂上,府尹用好话劝诱他说:“是谁教你一起写奏章?你且说出来,我将会宽恕你。”吕祖泰笑着说“:你怎么这样愚蠢地问呢?我本来知道必死,而可以受教于人,又与人议论他人吗?”府尹说:“你丧心病狂了吗?”吕祖泰说:“依我看,像现在依附韩氏得到美官的人,就是丧心病狂。”

庆元初,祖俭以言事安置韶州。既移瑞州,祖泰徒步往省之,留月余,语其友王深厚曰:"自吾兄之贬,诸人箝口。我虽无位,义必以言报国,当少须之,今未敢以累吾兄也。"及祖俭没贬所,嘉泰元年,周必大降少保致仕,祖泰愤之,乃诣登闻鼓院上书,论侂胄有无君之心,请诛之以防祸乱。其略曰:"道学,自古所恃以为国也。丞相汝愚,今之有大勋劳者也。立伪学之禁,逐汝愚之党,是将空陛下之国,而陛下不知悟邪?陈自强,侂胄童孺之师,躐致宰辅。陛下旧学之臣,若彭龟年等,今安在邪?苏师旦,平江之史胥,以潜邸而得节钺;周筠,韩氏之厮役,以皇后亲属得大官。不识陛下在潜邸时果识师旦乎?椒房之亲果有筠乎?凡侂胄之徒,自尊大而卑朝廷,一至于此也!愿亟诛侂胄及师旦、周筠,而罢逐自强之徒。独周必大可用,宜以代之,不然,事将不测。"书出,中外大骇。
吕祖泰已被贬斥,经过潭州,钱文子任醴陵县令,私下赠送给祖泰路费。韩..胄派人追寻祖泰踪迹之所在,祖泰于是躲藏在襄阳、郢州之间。韩..胄被杀,朝廷访求得到吕祖泰所在地方,诏令洗雪他的冤屈,特补上州文学,改授迪功郎、监南岳庙。母亲去世无以埋葬,到都城与诸公商量,染上寒病,索取纸张书写说“:我与兄长一起攻击权臣,现在权臣被杀,我死而无憾。唯独我生还无以报国,又没能埋葬我母亲,是可遗憾的事情。”于是去世。府尹王木冉替他备办棺材殓尸归葬。

有旨:"吕祖泰挟私上书,语言狂妄,拘管连州。"右谏议大夫程松与祖泰狎友,惧曰:"人知我素与游,其谓预闻乎?"乃独奏言:"祖泰有当诛之罪,且其上书必有教之者,今纵不杀,犹当杖黥窜远方。"殿中侍御史陈谠亦以为言。乃杖之百,配钦州牢城收管。
华岳字子西,贵池人,为武学生,轻财好侠。韩..胄当权,华岳上书说:

初,监察御史林采言伪习之成,造端自必大,故有少保之命。祖泰知必死,冀以身悟朝廷,无惧色。既至府廷,尹为好语诱之曰:"谁教汝共为章?汝试言之,吾且宽汝。"祖泰笑曰:"公何问之愚也。吾固知必死,而可受教于人,且与人议之乎?"尹曰:"汝病风丧心邪?"祖泰曰:"以吾观之,若今之附韩氏得美官者,乃病风丧心耳。"
“一个月以来,都城士人百姓彷徨四顾,好像将要丧失其家室;军队士兵的妻子儿女隐哭含悲好像将要驱使他们赴水火。市区喧腾纷乱,想要说又闭口不言,惊骇于传闻,不知道所说什么。我慢慢考证之,则是侍卫之兵星夜兼程地遣发,朝廷重要机构的驿车星火交驰,征伐的战役倍于平时,邮传的路程加倍于往昔,于是知道陛下将会有事于对北征战。

祖泰既贬,道出潭州,钱文子为醴陵令,私赆其行。侂胄使人迹其所在,祖泰乃匿襄、郢间。侂胄诛,朝廷访得祖泰所在,诏雪其冤,特补上州文学,改授迪功郎、监南岳庙。丧母无以葬,至都谋于诸公,得寒疾,索纸书曰:"吾与吾兄共攻权臣,今权臣诛,吾死不憾。独吾生还无以报国,且未能葬吾母,为可憾耳。"乃卒。尹王柟为具棺敛归葬焉。
“韩..胄以皇家族之亲,位居极品,擅掌权柄,公然收取贿赂,蓄养没有官籍的吏员仆从,以腹心来委任,出卖国家名器,私自以爵位封赏,侧目窥察帝位,窥伺宗社,日益昌炽,只是不敢出声而已。这是居于我腹心的外患。

杨宏中字充甫,福州人。弱冠补国子生。孝宗崩,光宗以疾不能执丧。时赵汝愚知枢密院,奏请太皇太后迎立宁宗于嘉邸,以成丧礼,朝野晏然。遂命汝愚为右丞相,登进耆德及一时知名之士,有意庆历、元祐之治。韩侂胄窃弄国柄,引将作监李沐为右正言,首论罢汝愚,中丞何澹、御史胡绂章继上,窜汝愚永州。国子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连疏救争,俱被斥。宏中曰:"师儒能辨大臣之冤,而诸生不能留师儒之去,于谊安乎?"众莫应,独林仲麟、徐范、张行、蒋傅、周端朝五人愿预其议。遂上书曰:
“朝廷大臣有以平庸猥琐的资质,请求与苏师旦联姻,骤然进入政府中的人;有以阿谀谄媚的资质,依附奉承韩..胄,使自己显贵的人。陈自强年老不知羞耻,贪赃不知止境,私自培植党羽,暗中勾结门第,凡是见诸行事,只知韩..胄,不知君父。这是居于我帝王左右的外患。

自古国家祸乱之由,初非一道,惟小人中伤君子,其祸尤惨。君子登庸,杜绝邪枉,要其处心实在于爱君忧国。小人得志,仇视正人,必欲空其朋类,然后可以肆行而无忌。于是人主孤立,而社稷危矣。党锢敞汉,朋党乱唐,大率由此。元祐以来,邪正交攻,卒成靖康之变,臣子所不忍言,而陛下所不忍闻也。
“李爽、李奕、李汝翼诸李贪生懦弱没有谋略,郭倪、郭巽、郭倬、郭杲诸郭富贵子弟没有用,诸吴恃宠专事僭越,诸彭平庸低劣不肖,皇甫斌、魏友谅、毛致通、秦世辅损伤军心,创伤士气,以致陈孝庆、夏兴祖、商荣、田俊迈这些人,都以一个士卒的才能,各得以把持旗帜专制用事,平日搜括民脂民膏,贿赂韩..胄,以致通达显贵,饥寒交迫的士人都希望吃他们的肉而不可得。万一陛下把大事交付给他们,他们的脑袋自己都不可以保证,怎么有空替陛下计议呢?这是居于我武臣中的外患。

臣窃见近者谏臣李沐论前宰相赵汝愚数谈梦兆,擅权植党,将不利于陛下。以此加诬,实不其然。汝愚乞去,中外咨愤,而言者以为父老欢呼,蒙蔽天听,一至于此。章颖力辨其非,首遭斥逐,闻者已骇;既而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相继抗论,毅然求去,告假几月,善类皇皇。一旦有外补之命,言者恶其扶植正论,极力牴排,同日报罢,六馆之士为之愤惋涕泣。今李沐自知邪正之不两立,而公议之不直己也,乃欲尽去正人以便其私,于是托朋党以罔陛下之听。臣谓二人之去若未足惜,殆恐君子小人消长之机于此一判,则靖康已然之监,岂堪复见于今日邪?陛下厉精图政,方将正三纲以维人心,采群议以定国是,遽听奸回,概疑善类,此臣等之所未谕也。
“程松纳妾求得知遇,或者因出卖妹妹入官府,或者因献妻进入..门;鲁宜宜进贡儿子为郎官,富宫平庸迟钝充位。这是居于我耳目中的外患。

臣愿陛下鉴汉、唐之祸,惩靖康之变,精加宸虑,特奋睿断。念汝愚之忠勤,察祥简之非党,灼李沐之回邪,明示好恶,旌别淑慝,窜李沐以谢天下,还祥、简以收士心,臣虽身膏鼎镬,实所不辞。
“苏师旦以污吏的身份冒充节钺之权,买卖名器爵位;周筠以差役的身份冒掌军队大印,买卖将相。这是扼住我咽喉的外患。他们所说的外患其实不足忧虑,但这些外患已遍布我朝廷全身之间了。

书奏不报,则缴副封于台谏、侍从。侂胄大怒,坐以不合上书之罪,六人皆编置,以宏中为首,将窜之岭南。中书舍人邓驲上书救之,不听。右丞相余端礼拜于榻前至数十,丐免远徙。上恻然许之,乃送太平州编管。天下号为"六君子"。
“‘礼乐征伐,自天子出。’中国所可贵的,在于都听命于陛下。现在生杀予夺的命令,官吏进退升降的权力,又不出自陛下,而出自韩..胄。这是我们有两个中国。诏命又不出自韩..胄而出自苏师旦、周筠,这是我们有三个中国。女真以区区之地,尚且能够进逼我淮河、汉水地区,怎说居于我腹心、股肱、耳目、爪牙和我咽喉的外患,却不会凌驾我宗庙社稷呢?怎说一家之中各自为秦、越,一船之中自为敌国,而能够扼制外族人吗?近年军队都聚敛贪狠,而士兵自然仇视其将佐长官;人都侵夺谋取,而百姓自然反叛他的太守县令,家自为战。这是又开启我中国亿万仇敌。现在不致力消除我腹心、股肱、爪牙、耳目、咽喉与亿万仇敌之患,却想倾全国的军队,竭尽国家的财力,而与外族人征战于沙场,反而不是外用其心吗?

明年,移福州听读。嘉泰三年,宁宗幸学,持旨放还。开禧元年,宏中登进士第,教授南剑州。太守余嵘,故相端礼子,与之相得甚欢。侂胄诛,先以言得罪者悉加褒录。嘉定元年,特迁宏中一秩,亦不拜。六年,以嵘与汪逵、赵彦橚荐,授户部架阁,俄迁太学正。八年夏旱,上封事,指切无隐。迁武学博士,改宣教郎。
“我曾经推演兵书,自从去年上元甲子(1204),五福太一刚经过吴地,四神直符对临荆、楚,始击蜚符旁临瓯、粤,青门直使交次于幽、翼,黑杀黄道正按于燕、赵。考察已有的法则,主算最长,客算最短。用兵以先发为客,后发为主。从乙丑年(1205)到庚午年(1210)六年期间,都不利于首先发兵。倘若金人背弃盟约违犯道义,骚扰我国边地,至于事情不得已,然后对付它,那么反主为客,还说得过去。万一国家首先从事倡议谋划,那么将帅内部不合,士兵向外叛变,万民惨死,血刃千里。这是天数不利于首先发兵。何况将帅平庸愚蠢,军民怨恨,马政不加讲求,骑兵不熟练,豪杰不出来,英雄不被收录,军饷粮食不丰富,有利的地理形势不牢固,山寨不修,堡垒不设,我虽然带兵百万,千里运送粮饷,但师出无名,不战自败。这是人事不利于首先举兵。

时谏官应武论一学官,宏中季试策士及其故,武闻而衔之。秋戊祀武成王,祭酒行事。故事,博士摄亚献,至是不命宏中,宏中白于祭酒。于是武劾宏中与同列竞,且谓其激矫不自爱,遂通判潭州。以亲老请祠,差知武冈军,未受卒,年五十三。
“我希望陛下清除国家一身的外患。我国家中的外患既已清除,然后公道开明,正人君子被提拔任用;法令自然实行,法度自然端正,豪杰自然回来,英雄自然归附,被侵占的疆土自然归还,中原自然恢复,天下自然达到和平安定,四海自然跻身于仁厚而且长久,为什么要等待战争呢?不这样,那么乱臣贼子毁裂皇冠,哦吟多次赐与隆恩的诗歌,依仗尊贵一副不可求的样子,私下结交内姬,暗中臣服将相,鱼肉兵士,涂炭生灵,毁掉百世的远大谋略,毁坏十朝遗留下来的基业。陛下这时候虽然不想与之一起灭亡,但祸迫于身,权出于他人,低头等待终结,后悔已迟。

端朝字子静,嘉定三年试礼部第一,终刑部侍郎兼侍讲。行字用叟,以父任补官,有二子,与端朝同登进士第。仲麟字景仲,傅字象夫,久居学校,忠鲠有闻,咸以不偶死。范自有传。
“事情没有发生,难以取信,我希望以身归属廷尉,等待军行用师,得胜回朝,就把我悬头示众风递四方,作为天下欺君罔上的告诫。倘若战争接连不断而来,败亡相继,强大的敌人从外进攻,奸臣在内跋扈,与我所说的尽相符合,然后令我归老田里,永远为不收录的百姓。”

华岳,字子西,为武学生,轻财好侠。韩侂胄当国,岳上书曰:
书奏上,韩..胄大怒,把华岳投入大理寺狱,贬斥到建宁牢狱中。建宁郡守傅伯成怜惜他,命令狱卒让他出去不加拘禁。傅伯成离开,华岳又得罪郡守李大异,又把他置于牢狱。

旬月以来,都城士民彷徨四顾,若将丧其室家;诸军妻子隐哭含悲,若将驱之水火。闤阓籍籍,欲语复噤,骇于传闻,莫晓所谓。臣徐考之,则侍卫之兵日夜潜发,枢机之递星火交驰,戎作之役倍于平时,邮传之程兼于畴昔,乃知陛下将有事于北征也。
韩..胄被杀,华岳被放回。又入太学登进士第,为殿前司官属,郁郁不得志。谋划除去丞相史弥远,事情败露,被投入临安牢狱。罪案已成,因议论大臣当判死罪。宁宗知道华岳的名字,打算救他,史弥远说:“这是想杀我的人。”最终被杖击而死,弃尸于东市。

侂胄以后族之亲,位居极品,专执权柄,公取贿赂;畜养无籍吏仆,委以腹心,卖名器,私爵赏,睥睨神器,窥觇宗社,日益炎炎,不敢向尔。此外患之居吾腹心者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