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汉书·文苑列传下
张升 赵壹 刘梁 边让 郦炎 侯瑾 高彪 张超 祢衡
张升字彦真,陈留尉氏人,富平侯放之孙也。升少好学,多关览,而任情不羁。其意相合者,则倾身交结,不问穷贱;如乖真志好者,虽王公大人,终不屈从。常叹曰: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其有知我,虽胡越可亲;苟不相识,从物何益?”
仕郡为纲纪,以能出守外黄令。吏有受赇者,即论杀之。或讥:“升守领一时,何足趋明威戮乎?”对曰:“昔仲尼暂相,诛齐之侏儒,手足异门而出,故能威震强国,反其侵地。君子仕不为己,职思其忧,岂以久近而异其度哉?”遇党锢去官,后竟见诛,年四十九。
著贼、诔、颂、碑、书,凡六十篇。
赵壹字元叔,汉阳西县人也。体貌魁梧,身长九尺,美须豪眉,望之甚伟。而恃才倨傲,为乡党所摈,乃作《解摈》。后屡抵罪,几至死,友人救,得免。壹乃贻书谢恩曰:
昔原大夫赎桑下绝气,传称其仁;秦越人还虢太子结脉,世著其神。设曩之二人不遭仁遇神,则结绝之气竭矣。然而糒脯出乎车軨,针石运乎手爪。今所赖者,非直车軨之糒脯,手爪之针石也。乃收之于斗极,还之于司命,使干皮复含血,枯骨复被肉,允所谓遭仁遇神,真所宜传而著之。余畏禁,不敢班班显言,窃为《穷鸟赋》一篇。其辞曰:
有一穷鸟,戢翼原野。毕网加上,机穽在下,前见苍隼,后见驱者,缴弹张右,羿子彀左,飞丸激矢,交集于我。思飞不得,欲鸣不可,举头畏触,摇足恐堕。内独怖急,乍冰乍火。幸赖大贤,我矜我怜,昔济我南,今振我西。鸟也虽顽,犹识密思。内以书心,外用告天。天乎祚贤,归贤永年,且公且侯,子了孙孙。
又作《刺世疾邪赋》,以舒其怨愤。曰:
伊五帝之不同礼,三王亦又不同乐,数极自然变化,非是故相反驳。德政不能救世混乱,赏罚岂足惩时清浊?春秋时祸败之始,战国愈复增其荼毒。秦、汉无以相逾越,乃更加其怨酷。宁计生民之命,唯利己而自足。
于兹迄今,情伪万方。佞谄日炽,刚克消亡。舐痔结驷,正色徒行。妪禹名势,抚拍豪强。偃蹇反俗,立致咎殃。捷慑逐物,日富月昌。浑然同惑,孰温孰凉?邪夫显进,直士幽藏。
原斯瘼之攸兴,实执政之匪贤。女谒掩其视听兮,近习秉其威权。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,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。虽欲谒诚而尽忠,路绝嶮而靡缘。九重既不可启,又群吠之狺狺。安危于于旦夕,肆嗜欲于目前。奚异涉海之失舵,积薪而待燃?荣纳由于闪揄,孰知辩其蚩妍?故法禁屈挠干势族,恩泽不逮于单门。宁饥寒于尧、舜之荒岁兮,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。乘理虽死而非亡,违义虽生而匪存。
有秦客者,乃为诗曰:“河清不可俟,人命不可延。顺风激靡草,富贵者称贤。文籍虽满腹,不如一囊钱。伊优北堂上,抗脏倚门边。
鲁生闻此辞,系而作歌曰:势家多所宜,咳唾自成珠。被褐怀金玉,兰蕙化为刍。贤者虽独悟,所困在群愚。且各守尔分,勿复空驰驱。哀哉复哀哉,此是命矣夫!
光和元年,举郡上计,到京师。是时,司徒袁逢受计,计吏数百人,皆拜伏庭中,莫敢仰视。壹独长揖而已。逢望而异之,令左右往让之,曰:“下郡计吏而揖三公,何也?”对曰:“昔郦食其长揖汉王,今揖三公,何遽怪哉?”逢则敛衽下堂,执其手,延置上坐,因问西方事,大悦,顾谓坐中曰:“此人汉阳赵元叔也。朝臣莫有过之者,吾请为诸君分坐。”坐者皆属观。既出,往造河南尹羊陟,不得见。壹以公卿中非陟无足以托名者,乃日往到门,陟自强许通,尚卧未起。壹径入上堂,遂前临之,曰:“窃伏西州,承高风旧矣。乃今方遇而忽然,奈何命也!”因举声哭,门下惊,皆奔入满侧。陟知其非常人,乃起,延与语,大奇之。谓曰:“子出矣。”陟明旦大从车骑,奉谒造壹。时,诸计吏多盛饬车马帷幕,而壹独柴车草屏,露宿其傍,延陟前坐于车下,左右莫不叹愕。陟遂与言谈,至熏夕,极欢而去,执其手曰:“良璞不剖,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!”陟乃与袁逢共称荐之。名动京师,士大夫想望其风采。
及西还,道经弘农,过侯太守皇甫规,门者不即通,壹遂遁去。门吏惧,以白之,规闻壹名大惊,乃追书谢曰:“蹉跌不面,企德怀风,虚心委质,为日久矣。侧闻仁者愍其区区,冀承清诲,以释遥悚。今旦,外白有一尉两计吏,不道屈尊门下,更启乃知已去。如印绶可投,夜岂待旦。惟君明睿,平其夙心。宁当慢慠,加于所天。事在悖惑,不足具责。倘可原察,追修前好,则何福如之!谨遣主簿奉书。下笔气结,汗流竟趾。”壹报曰:“君学成师范,缙绅归慕,仰高希骥,历年滋多。旋辕兼道,渴于言侍,沐浴晨兴,昧旦守门,实望仁君,昭其悬迟。以贵下贱,握发垂接。高可敷玩坟典,起发圣意;下则抗论当世,消弭时灾。岂悟君子,自生怠倦,失恂恂善诱之德,同亡国骄惰之志!盖见机而作,不俟终日,是以夙退自引,畏使君劳。昔人或历说而不遇,或思士而无从,皆归之于天,不尤于物。今壹自谴而已,岂敢有猜!仁君忽一匹夫,于德何损?而远辱手笔,追路相寻,诚足愧也。壹之区区,曷云量己?其嗟可去,谢也可食,诚则顽薄,实识其趣。但关节騊动,膝炙坏溃,请俟他日,乃奉其情。辄诵来贶,永以自慰。”遂去不顾。
州郡争致礼命,十辟公府,并不就,终于家。初袁逢使善相者相壹,云“仕不过郡吏”,竟如其言。
著赋、颂、箴、诔、书、论及杂文十六篇。
刘梁字曼山,一名岑,东平宁阳人也。梁宗室子孙,而少孤贫,卖书于市以自资。
常疾世多利交,以邪曲相党,乃著《破群论》。时之览者以为:“仲尼作《春秋》,乱臣知惧。今此论之作,俗士岂不愧心!”其文不存。
又著《辩和同之论》。其辞曰:
夫事有违而得道,有顺而失义,有爱而为害,有恶而为美。其故何乎?盖明智之所得,暗伪之所失也。是以君子之于事也,无适无莫,必考之以义焉。
得由和兴,失由同起,故以可济否谓之和,好恶不殊谓之同。《春秋传》曰:“和如羹焉,酸苦以剂其味,君子食之以平其心。同如水焉,若以水济水,谁能食之?琴瑟之专一,谁能听之?”是以君子之行,周而不比,和而不同;以救过为正,以匡恶为忠。经曰:“将顺其美,匡救其恶,则上下和睦能相亲也。”
昔楚恭王有疾,召其大夫曰:“不谷不德,少主社稷。失先君之绪,覆楚国之师,不谷之罪也。若以宗庙之灵,得保首领以殁,请为灵若厉。”大夫许诸。及其卒也,子囊曰:“不然。夫事君者,从其善,不从其过。赫赫楚国,而君临之,抚正南海,训及诸夏,其宠大矣。有是宠也,而知其过,可不谓恭乎!”大夫众之。此讳而得道者也。及灵王骄淫,暴虐无度,芋尹申亥从王之欲,以殡于乾溪,殉之二女。此顺而失义者也。鄢陵之役,晋楚对战,阳穀献酒,子反以毙。此爱而害之者也。臧武仲曰:“孟孙之恶我,药石也;季孙之爱我,美疢也。其毒滋厚,石犹生我。”此恶而为美者也。孔子曰:“智之难也!有臧武仲之智,而不容于鲁国,抑有由也。作不顺而施不恕也。”盖善其知义,讥其违道也。
夫知而违之,伪也;不知而失之,暗也。暗为伪焉,其患一也。患之所在,非徒在智之不及,又在及而违这者矣。故曰“智及之,仁不能守之,虽得之,必失之”也。《夏书》曰:“念兹在兹,庶事恕施。”忠智之谓矣。
故君子之行,动则思义,不为利回,不为义疚,进退周旋,唯道是务。苟失其道,则兄弟不阿;苟得其义,虽仇雠不废。故解狐蒙祁奚之荐,二叔被周公之害,勃鞮以逆文为成,傅瑕以顺厉为败,管苏以憎忤取进,申侯以爱从见退:考之以义也。故曰:“不在逆顺,以义为断;不在憎爱,以道为贵。”《礼记》曰:“爱而知其恶,憎而知其善。”考义之谓也。
桓帝时,举孝廉,除北新城长。告县人曰:“昔文翁在蜀,道著巴汉;庚桑琐隶,风移碨磥。吾虽小宰,犹有社稷,苟赴期会,理文墨,岂本志乎!”乃更大作讲舍,延聚生徙数百人,朝夕自往劝诫,身执经卷,试策殿最,儒化大行。此邑至后犹称其教焉。
特召入拜尚书郎。累迁,后为野王令,未行。光和中,病卒。
孙桢,亦以文才知名。
边让字文礼,除留浚仪人也。少辩博,能属文。作《章华赋》,虽多淫丽之辞,而终之以正,亦如相如之讽也。其辞曰:
楚灵王既游云梦之泽,息于荆台之上。前方淮之水,左洞庭之波,右顾彭蠡之隩,南眺巫山之阿。延目广望,聘观终日。顾谓左史倚相曰:“盛哉斯乐,可以遗老而忘死也!”于是遂作章华之台,筑乾谿之室,穷木土之技,单珍府之实。举国营之,数年乃成。设长夜之淫宴,作北里之新声。于是伍举知夫陈、蔡之将生谋也。乃作斯赋以讽之:
胄高阳之苗胤兮,承圣祖之洪泽。建列籓于南楚兮,等威灵于二伯。超有商之大彭兮,越隆周之两虢。达皇佐之高勋兮,驰仁声之显赫。惠风春施,神武电断,华夏肃清,五服攸乱。旦垂精于万机兮,夕回辇于门馆。设长夜之欢饮兮,展中情之嬿婉。竭四海之妙珍兮,尽生人之秘玩。
尔乃携窈窕,从好仇,径肉林,登糟丘,兰肴山竦,椒酒渊流。激玄醴于清池兮,靡微风而行舟。登瑶台以回望兮,冀弥日而消忧。于是招宓妃,命湘娥,齐倡列,郑女罗。扬《激楚》之清宫兮,展新声而长歌。繁手超于北里,妙舞丽于《阳阿》。金石类聚,丝竹群分。被轻袿,曳华文,罗衣飘飖,组绮缤纷。纵轻躯以迅赴,若孤鹄之失群;振华袂以逶迤,若游龙之登云。于是欢嬿既洽,长夜向半,琴瑟易调,繁手改弹。清声发而响激,微音逝而流散。振弱支而纡绕兮,若绿繁之垂干;忽飘飖以轻逝兮,似鸾飞于天汉。舞无常态,鼓无定节,寻声响应,修短靡跌。长袖奋而生风,清气激而绕结。尔乃妍媚递进,巧弄相加,俯仰异容,忽兮神化。体迅轻鸿,荣曜春华,进如浮云,退如激波。虽复柳惠,能不咨嗟!于是天河既回,淫乐未终,清籥发徵,《激楚》扬风。于是音气发于丝竹兮,飞响轶于云中。比目应节而双跃兮,孤雌感声而鸣雄。美繁手之轻妙兮,嘉新声之弥隆。于是众变已尽,群乐既考。归乎生风之广夏兮,修黄轩之要道。携西子之弱腕兮,援毛嫔之素肘。形便娟以婵媛兮,若流风之靡草。美仪操之姣丽兮,忽遗生而忘老。
尔乃清夜晨,妙技单,收尊俎,彻鼓盘。惘焉若酲,抚剑而叹。虑理国之须才,悟稼穑之艰难。美吕尚之佐周,善管仲之辅桓。将超世而作理,焉沈湎于此欢!于是罢女乐,堕瑶台。思夏禹之卑官,慕有虞之土阶。举英奇于仄陋,拔髦秀于蓬莱。君明哲以知人,官随任而处能。百揆时叙,庶绩咸熙。诸侯慕义,不召同期。继高阳之绝轨,崇成、庄之洪基。虽齐醒之一匡,岂足方于大持?尔乃育之以仁,临之以明。致虔报于鬼神,尽肃恭乎上京。驰淳化于黎元,永历世而太平。
大将军何进闻让才名,欲辟命之。恐不至,诡以军事征召。既到,署令史,进以礼见之。让善占射,能辞对。时,宾客满堂,莫不羡其风。府掾孔融、王朗并修刺候焉。
议郎蔡邕深敬之,以为让宜处高任,乃荐于何进曰:
伏惟幕府初开,博选清英,华发旧德,并为元鬼。虽振鹭之集西雍,济济之在周庭,无以或加。窃见令史陈留边让,天授逸才,聪明贤智。髫B368夙孤,不尽家训。及就学庐,便受大典。初涉诸经,见本知义。授者不能对其问,章句不能逮其意。心通性达,口辩辞长。非礼不动,非法不言。若处狐疑之论,定嫌审之分,经典交至,捡括参合,众夫寂焉,莫之能夺也。使让生在唐、虞,则元、凯之次,运值仲尼,则颜、冉之亚,岂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者哉!阶级名位,亦宜超然。若复随辈而进,非所以章瑰伟之高价,昭知人之绝明也。传曰:“函牛之鼎以亨鸡,多汁则淡而不可食,少计则熬而不可熟。”此言大器之于小用,固有所不宜也。邕窃BE7B邑,怪此宝鼎未受牺牛大羹之和,久在煎熬脔割之间。愿明将军回谋垂虑,裁加少纳,贡之机密,展之力用。若以年齿为嫌,则颜回不得贯德行之首,子奇终无理阿之功。苟堪其事,古今一也。
让后以高才擢进,屡迁,出为九江太守,不以为能也。
初平中,王室大乱,让去官还家。恃才气,不屈曹操,多轻侮之言。建安中,其乡人有构让于操,操告郡就杀之。文多遗失。
郦炎字文胜,范阳人,郦食其之后也。炎有文才,解音律,言论给捷,多服其能理。灵帝时,州郡辟命,皆不就,有志气。作诗二篇曰:
大道夷且长,窘路狭且促。修冀无卑栖,远趾不步局。舒吾陵霄羽,奋此千里足。超迈绝尘驱,倏忽谁能逐。贤愚岂常类,禀性在清浊。富贵有人籍,贫贱无天录。通塞苟由已,志士不相卜。陈平敖里社,韩信钓河曲。终居天下宰,食此万钟禄。德音流千载,功名重山岳。
灵芝生河洲,动摇因洪波。兰荣一何晚,严霜瘁其柯。哀哉二芳草,不植太山阿。文质道所贵,遭时用有嘉。绛、灌临衡宰,谓谊崇浮华。贤才抑不用,远投荆南沙。抱玉乘龙骥,不逢乐与和。安得孔仲尼,为世陈四科。
炎后风病慌忽。性至孝,遭母忧,病甚发动。妻始产而惊死,妻家讼之,收系狱。炎病不能理对,嘉平六年,遂死狱中,时年二十八。尚书卢植为之诔赞,以昭其懿德。
侯瑾字子瑜,敦煌人也。少孤贫,依宗人居。性笃学,恒佣作为资,暮还辄燃柴以读书。常以礼自牧,独处一房,如对严宾焉。州郡累召,公车有道征,并称疾不到。作《矫世论》以讥切当时,而徙入山中,覃思著述。以莫知于世,故作《应宾难》以自寄。又案《汉记》撰中兴以后行事,为《皇德传》三十篇,行于世。余所作杂文数十篇,多亡失。河西人敬其才而不敢名之,皆称为侯君云。
高彪字义方,吴郡无锡人也。家本单寒,至彪为诸生,游太学。有雅才而讷于言。尝从马融欲访大义,融疾,不获见,乃复剌遗融书曰:“承服风问,从来有年,故不待介者而谒大君子之门,冀一见龙光,以叙腹心之愿。不图遭疾,幽闭莫启。昔周公旦父文兄武,九命作伯,以尹华夏,犹挥沐吐餐,垂接白屋,故周道以隆,天下归德。公今养疴傲士,故其宜也。”融省书惭,追谢还之,彪逝而不顾。
后郡举孝廉,试经第一。除郎中,校书东观。数奏赋、颂、奇文,因事讽谏,灵帝异之。
时,京兆第五永为督军御史,使督幽州。百官大会,祖饯于长乐观。议郎葵邑等皆赋诗,彪乃独作箴曰:“文武将坠,乃俾俊臣。整我皇纲,董此不虔。古之君子,即戎忘身。明其果毅,尚其桓桓。吕尚七十,气冠三军,诗人作歌,如鹰如鹯。天有太一,五将三门;地有九变,丘陵山川;人有计策,六奇五间。总兹三事,谋则咨询。无曰己能,务在求贤,淮阴之勇,广野是尊。周公大圣,石碏纯臣,以威克爱,以义灭亲。勿谓时险,不正其身。勿谓无人,莫识己真。忘富遗贵,福禄乃存。枉道依合,复无所观。先公高节,越可永遵。佩藏斯戒,以厉终身。”邕等甚美其文,以为莫尚也。
后迁外黄令,帝敕同僚临送,祖于上东门,诏东观画彪像以劝学者。彪到官,有德政,上书荐县人申徒蟠等。病卒于官,文章多亡。
子岱,亦知名。
张超字子并,河间鄚人也,留侯良之后也。有文才。灵帝时,从车骑将军朱鯭征黄巾,为别部司马。著赋、颂、碑文、荐、檄、笺、书、谒文、嘲,凡十九篇。超又善于草书,妙绝时人,世共传之。
祢衡字正平,平原般人也。少有才辩,而尚气刚傲,好矫时慢物。兴平中,避难荆州。建安初,来游许下。始达颍川,乃阴怀一剌,既而无所之适,至于刺字漫灭。是时,许都新建,贤士大夫,四方来集。或问衡曰:“盍从陈长文、司马伯达乎?”对曰:“吾焉能从屠沽兒耶!”又问:“荀文若、赵稚长云何?”衡曰:“文若可借面吊丧,稚长可使监厨请客。”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脩。常称曰:“大兒孔文举,小兒杨德祖。余子碌碌,莫足数也。”融亦深爱其才。
衡始弱冠,而融年四十,遂与为交友。上疏荐之曰:
臣闻洪水横流,帝思俾乂,旁求四方,以招贤俊。昔孝武继统,将弘祖业,畴咨熙载,群士响臻。陛下睿圣,纂承基绪,遭遇厄运,劳谦日昃。惟岳降神,异人并出。窃见处士平原祢衡,年二十四,字正平,淑质贞亮,英才卓砾。初涉艺文,升堂睹奥。目所一见,辄诵于口;耳所瞥闻,不忘于心。性与道合,思若有神。弘羊潜计,安世默识,以衡准之,诚不足怪。忠果正直,志怀霜雪。见善若惊,疾恶若仇。任座抗行,史鱼厉节,殆无以过也。鸷鸟累伯,不如一鹗。使衡立朝,必有可观。飞辩骋辞,溢气坌涌,解疑释结,临敌有余。昔贾谊求试属国,诡系单于;终军欲以长缨,牵致劲越。弱冠慷慨,前世美之。近日路粹、严象,亦用异才,擢拜台郎,衡宜与为比。如得龙跃天衢,振翼云汉,扬声紫微,垂光虹蜺,足以昭近署之多士,增四门之穆穆。钧天广乐,必有奇丽之观;帝室皇居,必蓄非常之宝。若衡等辈,不可多得。《激楚》、《杨阿》,至妙之容,台牧者之所贪;飞兔、騕褭,绝足奔放,良、乐之所急。臣等区区,敢不以闻。
融既爱衡才,数称述于曹操。操欲见之,而衡素相轻疾,自称狂病,不肯往,而数有恣言。操怀忿,而以其才名,不欲杀之。闻衡善击鼓,乃召为鼓史,因大会宾客,阅试音节。诸史过者,皆令脱其故衣,更着岑牟、单绞之服。次至衡,衡方为《渔阳》参挝,蹀蹋而前,容态有异,声节悲壮,听者莫不慷慨。衡进至操前而止,吏呵之曰:“鼓史何不改装,而轻敢进乎?”衡曰:“诺。”于是先解衵衣,次释余服,裸身而立,徐取岑牟、单绞而着之,毕,复参挝而去,颜色不怍。操笑曰:“本欲辱衡,衡反辱孤。”
孔融退而数之曰:“正平大雅,固当尔邪?”因宣操区区之意。衡许往。融复见操,说衡狂疾,今求得自谢。操喜,敕门者有客便通,待之极晏。衡乃着布单衣、疏巾,手持三尺棁杖,坐大营门,以杖捶地大骂。吏曰:“外有狂生,坐于营门,言语悖逆,请收案罪。”操怒,谓融曰:“祢衡竖子,孤杀之犹雀鼠耳。顾此人素有虚名,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,今送与刘表,视当何如。”于是遣人骑送之。临发,众人为之祖道,先供设于城南,乃更相戒曰:“祢衡勃虐无礼,今因其后到,咸当以不起折之也。”及衡至,众人莫肯兴,衡坐而大号。众问其故,衡曰:“坐者为冢,卧者为尸。尸冢之间,能不悲乎!”
刘表及荆州士大夫,先服其才名,甚宾礼之,文章言议,非衡不定。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,并极其才思。时衡出,还见之,开省未周,因毁以抵地。表怃然为骇。衡乃从求笔札,须臾立成,辞义可观。表大悦,益重之。
后复侮慢于表,表耻,不能容,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,故送衡与之,祖亦善待焉。衡为作书记,轻重疏密,各得体宜。祖持其手曰:“处士,此正得祖意,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。”
祖长子射,为章陵太守,尤善于衡。尝与衡俱游,共读蔡邕所作碑文,射爱其辞,还恨不缮写。衡曰:“吾虽一览,犹能识之,唯其中石缺二字,为不明耳。”因书出之,躬驰使写碑,还校,如衡所书,莫不叹伏。射时大会宾客,人有献鹦鹉者,射举卮于衡曰:“愿先生赋之,以娱嘉宾。”衡揽笔而作,文无加点,辞采甚丽。
后黄祖在蒙冲船上,大会宾客,而衡言不逊顺,祖惭,乃呵之。衡更熟视曰:“死公!云等道?”祖大怒,令五百将出,欲加B258。衡方大骂,祖恚,遂令杀之。祖主簿素疾衡,即时杀焉。射徒跣来救,不及。祖亦悔之,乃厚加棺敛。衡时年二十六,其文章多亡云。
赞曰:情志既动,篇辞为贵。抽心呈貌,非雕非蔚。殊状共体,同声异气。言观丽则,永监淫费。
译文与注释
张升 赵壹 刘梁 边让 郦炎 侯瑾 高彪 张超 祢衡
(张升、赵壹、刘梁、边让、郦炎、侯瑾、高彪、张超、祢衡)
张升字彦真,陈留尉氏人,富平侯放之孙也。升少好学,多关览,而任情不羁。其意相合者,则倾身交结,不问穷贱;如乖真志好者,虽王公大人,终不屈从。常叹曰: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其有知我,虽胡越可亲;苟不相识,从物何益?”
◆张升传,张升字彦真,陈留尉氏人,富平侯张放的孙子。张升年轻时涉览群书,任性而行,不可羁束。意见与他相合的,就全心交结,不分贵贱;如果志气不与他相合的,即使是王公大人,也不与他来往。曾经叹息道: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真正知我的,虽然是胡、越,也是可以成为朋友,如果不彼此相知,往来有什么意思呢?”出仕郡为纲纪,因有干才,代理黄令。吏有接受贿赂的,马上处以死刑。有人讥刺张升代理还不久,为什么急急忙忙行威杀戮呢?张升回答说“:从前仲尼暂时为鲁相,诛杀齐国的侏儒,手足分离,所以能够威震齐国,归还鲁国的侵地。君子出仕,不是为了自己,当思尽忠,难道可以因时间长久短暂改变自己的操守吗?”遇党锢去言,后来居然被杀。年四十九。著赋、诔、颂、碑、书,共六十篇。
仕郡为纲纪,以能出守外黄令。吏有受赇者,即论杀之。或讥:“升守领一时,何足趋明威戮乎?”对曰:“昔仲尼暂相,诛齐之侏儒,手足异门而出,故能威震强国,反其侵地。君子仕不为己,职思其忧,岂以久近而异其度哉?”遇党锢去官,后竟见诛,年四十九。
◆赵壹传,赵壹字元叔,汉阳西县人。体貌壮大,身长九尺,须美眉粗,魁梧奇伟。但他恃自己有才华,倨傲而盛气凌人,为乡党所摈斥,于是作《解摈》。后来多次犯罪,几乎被处死,友人解救,得以不死。赵壹写信谢恩:“使干皮再含血,枯骨又生肉,真是遭仁遇神,应当为你宣传、表扬。我怕犯禁,不敢明说,作《穷鸟赋》一篇。”又作《刺世疾邪赋》,发抒他的怨愤。光和元年(178),举郡上计去京师。这时司徒袁逢受计,计吏数百人都拜伏道中,不敢抬头,赵壹独长揖而已,袁逢望见,非常奇怪,命令左右的人去责问他,说:“下郡计吏却揖朝廷的三公,为什么?”赵壹回答道:“从前郦食其长揖汉王,现在长揖三公,为什么这样奇怪呀?”袁逢就整衣下堂,握着赵壹的手,延至上座,问西方的事,大为欢喜,回顾坐中人道“:这人就是汉阳赵元叔啊。朝廷的臣子,才学没有超过他的,我请为各位别坐。”在坐的人,都看着他。出朝以后,赵壹往访河南尹羊陟,不得见。赵壹认为公卿中不是羊陟不足以托名,于是天天去叩门,羊陟勉强许通,但是还没起床,赵壹径直走入上堂,走到床前,说“:敬佩西州,承望高风已经很久很久了,今天方幸见面,忽然逝世,我的命呀!”因放声大哭,门下的人大惊,不知出了什么事,都纷纷奔入,挤了一房子的人。羊陟知道赵壹是个非常人,于是起床,与他谈话,大加赞赏。对他说“:您暂时出去吧!”羊陟第二天一早,从车骑拜谒赵壹。当时诸计吏的车马帷幕,大都装饰得极华丽,赵壹独柴车草棚露宿在旁,引羊陟前坐车下,左右的没有不叹息惊怪的。羊陟因与赵壹谈话,一直谈到夕阳下山,尽欢而去,握着赵壹的手道:“良璞不剖,一定会有泣血的人为它宣传的啊。”羊陟与袁逢共同荐举赵壹,名声震动京师,士大夫都想瞻望他的风采。西还时,道经弘农,去看望太守皇甫规。守门的人不为他通告,赵壹头也不回地跑了。门吏害怕,告诉了皇甫规,规听说是赵壹,大惊,写了信谢罪说“:阴差阳错,不得见面,企望风德,虚心相待,已经好多天了!听说您不遗鄙陋,想得到您的教诲,以释遥悚。今天早晨外面报告有一尉两吏不意屈尊来到门下,再问,才知已经走了。如果印绶可丢的话,不会等到天亮,就要会去赶您回来的。希望您宽怀大度,原谅我。岂可如此慢傲,对待先生?事情实在悖惑,不足具责。如果可以原宥,重修前好,有什么福能与它相比呢!谨派主簿奉书前去。下笔气结,汗流直到脚趾。”赵壹回信说:“您学成师范,士大夫敬慕,高山仰止,一年一年人越来越多。我自西归来,兼道而行,非常想同您谈谈,所以很早就起床,天未亮就去了您那里,实想看看您,畅叙仰慕之情,以贵待贱,握发相接,论大道,上可以敷玩三坟五典,发明圣人之意;论经济,下可以抗论当世事务,消止时灾。哪里想到您自生怠倦,失去了循循善诱之德,有亡国骄惰之情!大抵见机而作,一天也不能等待,所以赶快引退,怕使您劳累。古人有的历说君主,不遇知音,有的君主想得贤士,却无从得到,都是归之于天命,不怨于物。现在我赵壹只能自己谴责自己,难道还敢有什么想法!仁君怠忽一个普通人,不能说有损于德,却远远地写信,着人追送,真使我惭愧啊。赵壹区区此心,不自量力而至您门下,‘嗟也可去,谢也可食’,我虽顽薄,这个道理是懂得的。但关节疼痛,膝炙坏溃,实不能任事,请待他日,或者可以奉请,常读手书,永以自慰。”不顾而去。州郡争致礼命,公府十次征召,都不就,死在家里。起先,袁逢使善相命的相赵壹,相者说:“官不过郡吏。”终于如相者所说。著赋、颂、箴、诔、书、论及杂文十六篇。
著贼、诔、颂、碑、书,凡六十篇。
◆刘梁传,刘梁字曼山,一名岑,东平宁阳人。梁是刘氏宗室子孙,年少失父,贫困,卖书以维持生活。常常痛恨社会上多为势利朋友,以奸邪胡作非为结成党羽,于是写了一篇《破群论》,当时看了的,认为:“仲尼作《春秋》,乱臣知道害怕,现在这篇《群论》之作,世俗之士,难道不惭愧吗?”这篇文章可惜失传了。又著《辩和同之论》。桓帝时举孝廉,授北新城长。告诉县人说“:从前文翁在蜀,他的道德教化,著名巴汉,庚桑楚是个小小的役夫,改变了石畏石累的风俗。我虽然是一小小的县宰,还有国家的理想,苟且赴期会,理文牍,难道是我的本志吗?”于是大起讲舍,聚集生徒几百人,早晨夜晚亲自去劝诫,手执经卷,考试优劣,儒家的教化大行。这个县到后来还称道他。特召入朝,授尚书郎,多次升迁。后任野王令,未去。光和中,病死。孙子刘桢,也以文才著名。
赵壹字元叔,汉阳西县人也。体貌魁梧,身长九尺,美须豪眉,望之甚伟。而恃才倨傲,为乡党所摈,乃作《解摈》。后屡抵罪,几至死,友人救,得免。壹乃贻书谢恩曰:
◆边让传,边让字文礼,陈留浚仪人。年轻时,博学多闻,善辩论,长于写作。作《章华赋》,虽多华丽的辞句,但最终归于正,也像司马相如的《上林赋》一样,有讽劝的思想。大将军何进知道边让有才华,想征召他,怕他不去,假称军事征召。到了之后,代理令史,何进以礼相见。边让擅长占射,对答如流,当时宾客满堂,没有不羡慕他的风采的。府掾孔融、王朗都来拜访他。议郎蔡邕最敬重他,认为边让应该担任重要的职务,处高位,于是荐于何进“:我想幕府初开,广选精英,白头旧德,都是上等人才。虽如振鹭集西雍(文王的辟雍)济济多士的在周庭,也不能更好。令史陈留边让,天给他盖世的奇才,聪明贤哲。小时早孤,没有受到家训。一旦上学,便受大典。开始接受诸经,见本知义,老师不能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,章句不能满足他的意思。心通性达,口辩词长。非礼不动,非法不说。若是遇了狐疑的言论,断定是非的时候,经书典籍,不断引来,概括综合,众人闭口,没有能折服他的。假使边让生在唐、虞之世,那是元、凯一流,运适仲尼,即是颜回、冉有之辈,难道是世俗的凡偶近器吗?阶级名位,也应升迁。如果还随辈而进,不足显露..伟的高价,昭著知人的大明。传曰‘:函牛之鼎用来烹鸡,多汁就淡不可食,少汁,就熬煮不熟。’这是说大器小用是不合适的。我担心,此宝鼎没有受牲牛大羹之和,久在煎熬脔割之间。希望将军考虑,采纳我的意见,把边让用之机密,发挥他的才能。如果认为年龄不合适,那么,颜回不得贯德行之首,子奇终无理阿的功绩。假使胜任,年龄是至关紧要的,古今都是一样。”边让后来以高才提拔,多次升迁,出为九江太守,没有显出他的才能来。初平中,王室大乱,边让辞官回家。恃才气,不为曹操所屈,说了不少轻慢欺侮的话。建安中,他的同乡有人在曹操那里构陷边让,曹操告诉郡里把他杀了。文多遗失。
昔原大夫赎桑下绝气,传称其仁;秦越人还虢太子结脉,世著其神。设曩之二人不遭仁遇神,则结绝之气竭矣。然而糒脯出乎车軨,针石运乎手爪。今所赖者,非直车軨之糒脯,手爪之针石也。乃收之于斗极,还之于司命,使干皮复含血,枯骨复被肉,允所谓遭仁遇神,真所宜传而著之。余畏禁,不敢班班显言,窃为《穷鸟赋》一篇。其辞曰:
◆郦炎传,郦炎字文胜,范阳人,郦食其的后代。郦炎有文才,懂音乐,言论敏捷,人家佩服他的才能。灵帝时,州郡征召任命,都不就,有志气,作了二首诗。郦炎后患疯病,神经失常。性最孝,遭母丧,病大发作。妻刚生小孩,被他惊吓而死,妻家告到官里,逮捕入狱。郦炎病不能申诉,熹平六年,死在狱中。时年二十八岁,尚书卢植为他作诔词,以显他的美德。
有一穷鸟,戢翼原野。毕网加上,机穽在下,前见苍隼,后见驱者,缴弹张右,羿子彀左,飞丸激矢,交集于我。思飞不得,欲鸣不可,举头畏触,摇足恐堕。内独怖急,乍冰乍火。幸赖大贤,我矜我怜,昔济我南,今振我西。鸟也虽顽,犹识密思。内以书心,外用告天。天乎祚贤,归贤永年,且公且侯,子了孙孙。
◆侯瑾传,侯瑾字子瑜,敦煌人。少年失父,孤苦贫困,依他的族人居在一块。爱学习,经常为人作雇工生活,晚上回到家里,烧柴读书。常常以礼约束自己,独居一间房子里,好像对着尊敬的宾客,不随便一点。州郡多次召他,公车以有道征召,都托病不到。作《矫世论》讥刺当世。迁入山中,静心著述。因为不被世人知晓,作《应宾难》以自寄意。又根据《汉记》撰写中兴以后行事,为《皇德传》三十篇,行于世。其余所作杂文数十篇,多数散失了。河西人敬重他的才华,不敢呼他的名字,都称他为“侯君”。
又作《刺世疾邪赋》,以舒其怨愤。曰:
◆高彪传,高彪字义方,吴郡无锡人。家境原极寒酸,到高彪为诸生,游太学。高彪有才华,但说话结结巴巴,不善于言词。曾经想向马融问大义,马融病了,没有见到,于是复刺写信给马融:“佩仰您的大名,有好几年了,所以不用人为的介绍,直去大君子之门,希望一见光采,畅叙心腹,不料您抱病,闭门不见。从前周公旦的父亲是文王,哥哥是武王,九命作伯,以治理华夏,还一饭三吐饣甫,一沐三握发,接见匹夫,所以周道因之隆高,天下的人都归德于周。您现在养病傲士,那是理所当然的。”马融看了高彪的信,大为惭愧,追赶请罪,求他返还,高彪不顾而去。后来郡举孝廉,试经术第一。授郎中,校书东观,多次上奏赋、颂、奇文,借事讽谏,得到灵帝的赞赏。这时京兆第五永为督军御史,使督幽州,百官大会,在长乐观设酒送别。议郎蔡邕等人都赋诗,高彪独作箴曰:“文武将坠,乃使俊臣。整我皇纲,董此不虔。古之君子,即戎忘身。明其果毅,尚其桓桓。吕尚七十,气冠三军,诗人作歌,如鹰如..鸟。天有太一,五将三门;地有九变,丘陵山川;人有计策,六奇五间。总兹三事,谋则咨询。无曰己能,务在求贤,淮阴之勇,广野是尊。周公大圣,石石昔纯臣,以威克爱,以义灭亲。勿谓时险,不正其身。勿谓无人,莫识己真。忘富遗贵,福禄乃存,枉道依合,复无所观。先公高节,越可永遵,佩藏斯戒,以厉终身。”蔡邕等人赞美这篇文章,认为他们做不出来。后来升外黄令,灵帝令同僚去送别,设酒于上东门,诏令东观画高彪像以劝勉学者,高彪到任,有德政,上书推荐县人申徒蟠等人,因病死在任上,文章大多散失了。高彪的儿子高岱,也有名。
伊五帝之不同礼,三王亦又不同乐,数极自然变化,非是故相反驳。德政不能救世混乱,赏罚岂足惩时清浊?春秋时祸败之始,战国愈复增其荼毒。秦、汉无以相逾越,乃更加其怨酷。宁计生民之命,唯利己而自足。
◆张超传,张超字子并,河间郡莫阝县人,留侯张良的后代。有文才。灵帝时,从车骑将军朱鯭征讨黄巾,任别部司马。著赋、颂、碑文、荐、檄、片戋、书、谒文、嘲,共十九篇。张超又长于写草书,妙绝时人,都在社会上广泛流传。
于兹迄今,情伪万方。佞谄日炽,刚克消亡。舐痔结驷,正色徒行。妪禹名势,抚拍豪强。偃蹇反俗,立致咎殃。捷慑逐物,日富月昌。浑然同惑,孰温孰凉?邪夫显进,直士幽藏。
◆祢衡传,祢衡字正平,平原郡般县人。年轻时就善于辩论,尚气,刚正不阿,不肯下人,喜欢违时傲物。兴平中,避难到荆州。建安初,来游许昌,初到颍川,暗暗地胸怀一张名片,准备谒见他所想见的人。到后来终于没有适当的人可见,以至名片上的字也磨灭了。这时许昌新建,贤士大夫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。有人问祢衡道:“何不去看看陈长文、司马伯达呢?”祢衡回答说“:我哪里能去从屠沽儿呢!”又问:“荀文若、赵稚长如何?”祢衡说“:文若长相好,可以借面吊丧,稚长腹大,会吃肉,可使监厨请客。”只认为鲁国孔融及弘农杨修是人才。常说“:大儿孔文举,小儿杨德祖。余子碌碌无才,不算什么。”孔融也十分爱惜祢衡的才华。祢衡才二十岁,孔融已四十岁,与他交为朋友。上书荐祢衡道“:..处士平原祢衡,年二十四,字正平,天质贞忠,英才卓荦。初涉艺文,升堂入奥,目所一见,就能背诵,耳所一闻,不忘于心。天性与大道相合,思想似乎有神,敏捷非常。桑弘羊的心计,张安世的默记,拿祢衡来比比,那真不足为奇。忠果正直,胸怀坦白,看了善事,惊喜若狂,见了恶事,痛恨如仇。任座抗君,史鱼厉节,大概也不能超过他呢。鸷鸟成百,不如一鹗。如果让祢衡在朝廷做事,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的。论辩骋辞,溢气涌出,解疑释惑,当敌有余。从前贾谊求试属国,说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心;终军想用长缨捉南越王而致阙下,弱冠慷慨气昂,前代都以为是美事。近日路粹、严象,也因才能特出,提拔为台郎,祢衡应当同他们一样。如果祢衡能像龙跃天衢,振翅高飞,扬声紫微,垂光虹譑,完全可以标明天子近署的多士,四门和穆。钧天广乐,一定有奇丽的妙音,帝室皇居,一定有非常之宝。如祢衡这样的人,真不可多得。《激楚》、《杨阿》,至妙之音,是台牧者之所求,飞兔、马要袤,绝足奔放,是王良、伯乐所急需的,我等区区之意,岂敢不奏明皇上。”孔融赞赏祢衡的才华,多次在曹操面前说祢衡如何如何好。曹操因而想见见祢衡。但祢衡平日看不起并讨嫌曹操,自称有狂病,不肯去,又累有妄语。曹操怀恨在心,因祢衡有才名,不想杀他。听说祢衡善于击鼓,于是召他任鼓史,就大会宾客,检阅音节。各鼓史经过曹操面前,都命令脱去原来的衣服,改着一岑,一单绞及小衤军。轮到祢衡,衡正在击《渔阳》参挝,慢慢前行,态度不正常,声节悲壮,听了的没有不气昂慷慨的。祢衡进至曹操面前停了脚步,吏呵斥他道“:鼓史为什么不改装?敢于这样随便进来吗?”祢衡道:“对。”于是先解贴身衣,再解余下的衣服,裸着身子站立,然后慢慢地取岑草、单绞穿起来,穿好之后,再参挝而去,一点也无羞愧的颜色。曹操笑道:“我本想侮辱祢衡一下,不意反为他所辱。”孔融出来责备祢衡道“:正平是大雅君子,难道应当这样吗?”就说曹操对他不错之意。祢衡答应去看曹操。孔融再去见曹操,说祢衡有神经病,现在请去见曹操谢罪,曹操高兴了,令守门的人,有客来就通告他。等了好久,祢衡才着布单衣,疏巾,手持三尺木兑杖,坐在大营门,用杖击地大骂。吏告诉曹操,外面有个狂人,坐在营门,言语反动,请收捕治罪。曹操发怒,对孔融道:“祢衡这小子,我杀了他,不过等于杀一只麻雀老鼠罢了。
原斯瘼之攸兴,实执政之匪贤。女谒掩其视听兮,近习秉其威权。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,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。虽欲谒诚而尽忠,路绝嶮而靡缘。九重既不可启,又群吠之狺狺。安危于于旦夕,肆嗜欲于目前。奚异涉海之失舵,积薪而待燃?荣纳由于闪揄,孰知辩其蚩妍?故法禁屈挠干势族,恩泽不逮于单门。宁饥寒于尧、舜之荒岁兮,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。乘理虽死而非亡,违义虽生而匪存。
但这个人平常有点虚名,杀了他,不知道的说我不能容人,现在送给刘表,你看怎么样?”于是派人送祢衡去。临走,大家为他送行,先设酒席于城南,互相说定:“祢衡横蛮无礼,现在就因为他的迟到,大家不要起身以折服他。”祢衡到达,大家不起身,祢衡坐下大声号哭。大家问他这是为什么?祢衡说:“坐的是坟墓,卧的是尸体,尸体坟墓之间,能够不悲痛吗?”刘表和荆州士大夫开始都佩服祢衡的才名,对他很客气,文章言论,不是祢衡,谁也不能定稿。刘表曾经与各位文人共同草拟章奏,用尽了各人的才思,这时祢衡出去在外,回来看了,还未看完,就撕毁扔在地上。刘表大为惊怪。祢衡向刘表求笔墨,一会儿就写成了,词藻意思都很好。刘表大为高兴,更加器重他。后来又侮慢刘表,刘表认为可耻,不能容忍。认为江夏太守黄祖性急,因送祢衡给他,黄祖对他也好。祢衡为他作书记,轻重疏密,各得体宜。黄祖握着祢衡的手道“:处士,这正合我心,好像是我肚中所想的话。”黄祖的大儿子黄射,任章陵太守,更与祢衡相好。曾经与祢衡一同去游,共读蔡邕所作碑文,黄射喜爱碑文,可惜自己没记下来。祢衡说:“我虽然只看一遍,还能记得,只是碑石上缺了两个字不知道罢了。就写出来了。黄射派人抄写碑文回来校对,完全如祢衡所写,没有不叹服的。黄射这时大会宾客,有人献鹦鹉给黄射,射举杯向祢衡说:“请先生作赋,使众宾客娱乐。”祢衡操笔而作,文无删削,辞采华丽。后来黄祖在蒙冲船上,大会宾客,祢衡出言不敬,黄祖感到惭愧,于是呵斥他,祢衡怒视他,说:“死家伙,你为什么不早说呢?”黄祖大怒,令人拖出,想用瞂刑,还在大骂,黄祖愤怒,因命令把他杀了。黄祖的主簿平日妒忌祢衡,因此很快就把他杀了。黄射徒步来救,已经晚了。黄祖也后悔不该杀他,于是厚加棺殓。祢衡这时二十六岁,他的文章大多散失了。
有秦客者,乃为诗曰:“河清不可俟,人命不可延。顺风激靡草,富贵者称贤。文籍虽满腹,不如一囊钱。伊优北堂上,抗脏倚门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