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云网

后汉书·朱乐何列传

朱晖 孙穆 乐恢 何敞

朱晖字文季,南阳宛人也。家世衣冠。晖早孤,有气决。年十三,王莽败,天下乱,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入宛城。道遇群贼,白刃劫诸妇女,略夺衣物。昆弟宾客皆惶迫,伏地莫敢动。晖拔剑前曰:“财物皆可取耳,诸母衣不可得。今日朱晖死日也!”贼见其小,壮其志,笑曰:“童子内刀。”遂舍之而去。

初,光武与晖父岑俱学长安,有旧故。及即位,求问岑,时已卒,乃召晖拜为郎。晖寻以病去,卒业于太学。性矜严,进止必以礼,诸儒称其高。

永平初,显宗舅新阳侯阴就慕晖贤,自往侯之,晖避不见。复遣家丞致礼,晖遂闭门不受。就闻,叹曰:“志士也,勿夺其节。”后为郡吏,太守阮况尝欲市晖婢,晖不从。及况卒,晖乃厚赠送其家。人或讥焉,晖曰:“前阮府君有求于我,所以不敢闻命,诚恐以财货污君。今而相送,明吾非有爱也。”骠骑将军东平王苍闻而辟之,甚礼敬焉。正月朔旦,苍当入贺。故事,少府给璧。是时阴就为府卿,贵骄,吏慠不奉法。苍坐朝堂,漏且尽,而求璧不可得,顾谓掾属曰:“若之何?”晖望见少府主簿持璧,即往绐之曰:“我数闻璧而未尝见,试请观之。”主簿以授晖,晖顾召令史奉之。主簿大惊,遽以白就。就曰:“朱椽义士,勿复求。”更以他璧朝。苍既罢,召晖谓曰:“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?”帝闻壮之。及当幸长安,欲严宿卫,故以晖为卫士令。再迁临淮太守。

晖好节概,有所拔用,皆厉行士。其诸报怨,以义犯率,皆为求其理,多得生济。其不义之囚,即时僵仆。吏人畏爱,为之歌曰:“强直自遂,南阳朱季。吏畏其威,人怀其惠。”数年,坐法免。

晖刚于为吏,见忌于上,所在多被劾。自去临淮,屏居野泽,布衣蔬食,不与邑里通,乡党讥其介。建初中,南阳大饥,米石千余,晖尽散其家资,以分宗里故旧之贫羸者,乡族皆归焉。初,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,尝干太学见晖,甚重之,接以友道,乃把晖臂曰:“欲以妻子托朱生。”晖以堪先达,举手未敢对,自后不复相见。堪卒,晖闻其妻子贫困,乃自往候视,厚赈赡之。晖少子颉怪而问曰:“大人不与堪为友,平生未曾相闻,子孙窃怪之。”晖曰:“堪尝有知己之言,吾以信于心也。”晖又与同郡陈揖交善,揖早卒,有遗腹子友,晖常哀之。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,召晖子骈为吏,晖辞骈而荐友。虞叹息,遂召之。其义烈若此。

元和中,肃宗巡狩,告南阳太守问晖起居,召拜为尚书仆射。岁中迁太山太守。晖上疏乞留中,诏许之。因上便宜,陈密事,深见嘉纳。诏报曰:“补公家之阙,不累清白之素,斯善美之士也。俗吏苟合,阿意面从,进无謇謇之志,却无退思之念,患之甚久。惟今所言,适我愿也。生其勉之!”

是时谷贵,县官经用不足,朝廷忧之。尚书张林上言:“谷所以贵,由钱贱故也。可尽封钱,一取布帛为租,以通天下之用。又盐,食之急者,虽贵,人不得不须,官可自鬻。又宜因交阯、益州上计吏往来,市珍宝,收采其利,武帝时所谓均输者也。”于是诏诸尚书通议。晖奏据林言不可施行,事遂寝。后陈事者复重述林前议,以为于国诚便,帝然之,有诏施行。晖复独奏曰:“王制,天子不言有无,诸侯不言多少,禄食之家不与百姓争利。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,盐利归官,则下人穷怨,布帛为租,则吏多奸盗,诚非明主所当宜行。”帝卒以林等言为然,得晖重议,因发怒,切责诸尚书。晖等皆自系狱。三日,诏敕出之。曰:“国家乐闻驳议,黄发无愆,诏书过耳,何故自系?”晖因称病笃,不肯复署议。尚书令以下惶怖,谓晖曰:“今临得谴让,奈何称病,其祸不细!”晖曰:“行年八十,蒙恩得在机密,当以死报。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,负臣子之义。今耳目无所闻见,伏待死命。”遂闭口不复言。诸尚书不知所为,乃共劾奏晖。帝意解,寝其事。后数日,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,太医视疾,太官赐食。晖乃起谢,复赐钱十万,布百匹,衣十领。

后迁为尚书令,以老病乞身,拜骑都尉,赐钱二十万。和帝即位,窦宪北征匈奴,晖复上疏谏。顷之,病卒”

子颉,修儒术,安帝时至陈相。颉子穆。

穆字公叔。年五岁,便有孝称。父母有病,辄不饮食,差乃复常。及壮耽学,锐意讲诵,或时思至,不自知亡失衣冠,颠队坑岸。其父常以为专愚,几不知数马足。穆愈更精笃。

初举孝廉。顺帝末,江淮盗贼群起,州郡不能禁。或说大将军梁冀曰:“朱公叔兼资文武,海内奇士,若以为谋主,贼不足平也。”冀亦素闻穆名,乃辟之,使典兵事,甚见亲任。及桓帝即位,顺烈太后临朝,穆以冀势地亲重,望有以扶持王室,因推灾异,奏记,以劝戒冀曰:

穆伏念明年丁亥之岁,刑德合于乾位,《易》经龙战之会,其文曰:“龙战于野,其道穷也。”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。今年九月天气郁冒,五位四侯连失正气,此互相明也。夫善道属阳,恶道属阴,若修正守阳,摧折恶类,则福从之矣。穆每事不逮,所好唯学,传受于师,时有可试。愿将军少察愚言,申纳诸儒,而亲其忠正,绝其姑息,专心公朝,割除私欲,广求贤能,斥远佞恶。夫人君不可不学,当以天地顺道渐渍其心。宜为皇帝选置师傅及侍讲者,得小心忠笃敦礼之士,将军与之俱入,参劝讲授,师贤法古,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,谁能倾之!今年夏,月晕房星,明年当有小厄。宜急诛奸臣为天下所怨毒者,以塞灾咎,议郎、大夫之位,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,今多非其人,九卿之中,亦有乖其任者。惟将军察焉。

又荐种暠、栾巴等。而明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,又黄龙二见沛国。冀无术学,遂以穆“龙战”之言为应,于是请暠为从事中郎,荐巴为议郎,举穆高第,为侍御史。

时,同郡赵康叔盛者,隐于武当山,清静不仕,以经传教授。穆时年五十,乃奉书称弟子。及康殁,丧之如师。其尊德重道,为当时所服。

常感时浇薄,慕尚敦笃,乃作《崇厚论》。其辞曰:

夫俗之薄也,有自来矣。故仲尼叹曰:“大道之行也,而兵不与焉。”盖伤之也。夫道者,以天下为一,在彼犹在已也。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,非畏义也;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,非惮礼也。故率性而行谓之道,得其天性谓之德。德性失然后贵仁义,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,礼法兴而淳朴散。故道德以仁义为薄,淳朴以礼法为贼也。夫中世之所敦,已为上世之所薄,况又薄于此乎!

故夫天不崇大则覆帱不广,地不深厚则载物不博,人不敦BA3D则道数不远。昔在仲尼不失旧于原壤,楚严不忍章于绝缨。由此观之,圣贤之德敦矣。老氏之经曰:“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,居其实不居其华,故去彼取此。”夫时有薄而厚施,行有失而惠用。故覆人之过者,敦之道也;救人之失者,厚之行也。往者,马援深昭此道,可以为德,诫其兄子曰:“吾欲汝曹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。耳可得闻,口不得言。”斯言要矣。远则圣贤履之上世,近则丙吉、张子孺行之汉廷。故能振英声于百世,播不灭之遗风,不亦美哉!

然而时俗或异,风化不敦,而尚相诽谤,谓之臧否。记短则兼折其长,贬恶则并伐其善。悠悠者皆是,其可称乎!凡此之类,岂徒乖为君子之首道,将有危身累家之祸焉。悲夫!行之者不知忧其然,故害兴而莫之及也。斯既然矣,又有异焉。人皆见之而不能自迁。何则?务进者趋前而不顾后,荣贵者矜已而不待人,智不接愚,富不赈贫,贞士孤而不恤,贤者厄而不存。故田分以尊显致安国之金,淳于以贵势引方进之言。夫以韩、翟之操,为汉之名宰,然犹不能振一贫贤,荐一孤士,又况其下者乎!此禽息、史鱼所以专名于前,而莫继于后者也。故时敦俗美,则小人守正,利不能诱也;时否俗薄,虽君子为邪,义不能止也。何则?先进者既往而不反,后来者复习俗而追之,是以虚华盛而忠信微,刻薄稠而纯笃稀。斯盖《谷风》有“弃予”之叹,《伐木》有“鸟鸣”之悲矣!

嗟乎!世士诚躬师孔圣之崇则,嘉楚严之美行,希李老之雅诲,思马援之所尚,鄙二宰之失度,美韩B179之抗正,贵丙、张之弘裕,贱时俗之诽谤,则道丰绩盛,名显身荣,载不刊之德,播不灭之声。然后知薄者之不足,厚者之有余也。彼与草木俱朽,此与金石相倾,岂得同年而语,并日而谈哉?

穆又著《绝交论》,亦矫时之作。

梁冀骄暴不悛,朝野嗟毒,穆以故吏,惧其衅积招祸,复奏记谏曰:

古之明君,必有辅德之臣,规谏之官,下至器物,铭书成败,以防遗失。故君有正道,臣有正路,从之如升堂,违之如赴壑。今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,位为群公之首,一日行善,天下归仁,终朝为恶,四海倾覆。顷者,官人俱匮,加以水虫为害。京师诸官费用增多,诏书发调或至十倍。各言官无见财,皆当出民,CE72掠割剥,强令充足。公赋既重,私敛又深。牧守长吏, 多非德选, 贪聚无CA75,遇人如虏,或绝命于B258楚之下,或自贼于迫切之求。又掠夺百姓,皆托之尊府。遂令将军结怨天下,吏人酸毒,道路叹嗟。昔秦政烦苛,百姓土崩,陈胜奋臂一呼,天下鼎沸,而面谀之臣,犹言安耳。讳恶不悛,卒至亡灭。昔永和之末,纲纪少弛,颇失人望。四五岁耳,而财空户散,下有离心。马免之徒乘敝而起,荆扬之间几成大患。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,内外同力,仅乃讨定。今百姓戚戚,困于永和,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,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。夫将相大臣,均体元首,共舆而驰,同舟而济,舆倾舟覆,患实共之。岂可以去明即昧,履危自安,主孤时困,而莫之恤乎!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,减省第宅园池之费,拒绝郡国诸所奉送。内以自明,外解人惑,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,司察之臣得尽耳目。宪度既张,远迩清壹,则将军身尊事显,德E771无穷。天道明察,无言不信,惟垂省览。

冀不纳,而纵放日滋,遂复赂遗左右,交通宦者,任其子弟、宾客以为州郡要职。穆又奏记极谏,冀终不悟。报书云:“如此,仆亦无一可邪?”穆言切,然亦不甚罪也。

永兴元年,河溢,漂害人庶数十万户,百姓荒馑,流移道路。冀州盗贼尤多,故擢穆为冀州刺史。州人有宦者三人为中常侍,并以檄谒穆。穆疾之,辞不相见。冀部令长闻穆济河,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。及到,奏劾诸郡,至有自杀者。以威略权宜,尽诛贼渠帅。举劾权贵,或乃死狱中。有宦者赵忠丧父,归葬安平,僭为玙璠、玉匣、偶人。穆闻之,下郡案验。吏畏其严明,遂发墓剖棺,陈尸出之,而收其家属。帝闻大怒,征穆诣廷尉,输作左校。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书讼穆曰:

伏见施刑徒朱穆,处公忧国,拜州之日,志清奸恶。诚以常待贵宠,父兄子弟布在州郡,竞为虎狼,噬食小人,故穆张理天网,补缀漏目,罗取残祸,以塞天意。由是内官咸共恚疾,谤讟烦兴,谗隙仍作,极其刑谪,输作左校。天下有识,皆以穆同勤禹、稷而被共、鲧之戾,若死者有知,则唐帝怒于崇山,重华忿于苍墓矣。当今中官近习,窃持国柄,手握王爵,口含天宪,运赏则使饿隶富于季孙,呼F82F则令伊、颜化为桀、跖。而穆独亢然不顾身害。非恶荣而好辱,恶生而好死也,徒感王纲之不摄,惧天网之久失,故竭心怀忧,为上深计。臣愿黥首系趾,代穆校作。

帝览其秦,乃赦之。

穆居家数年,在朝诸公多有相推荐者,于是征拜尚书。穆既深疾宦官,及在台阁,旦夕共事,志欲除之。乃上疏曰:“案汉故事,中常侍参选士人。建武以后,乃悉用宦者。自延平以来,浸益贵盛,假貂珰之饰,处常伯之任,天朝政事,一更其手,权倾海内,宠贵无极,子弟亲戚,并荷荣任,故放滥骄溢,莫能禁御。凶狡无行之徒,媚以求官,恃势怙宠之辈,渔食百姓,穷破天下,空竭小人。愚臣以为可悉罢省,遵复往初,率由旧章,更选海内清淳之士,明达国体者,以补其处。即陛下可为尧、舜之君,众僚皆为稷、契之臣,兆庶黎萌蒙被圣化矣。”帝不纳。后穆因进见,口复陈曰:“臣闻汉家旧典,置侍中、中常侍各一人,省尚书事,黄门侍郎一人,传发书奏,皆用姓族。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,不接公卿,乃以阉人为常侍,小黄门通命两宫。自此以来,权倾人主,穷困天下。宜皆罢遣,博选耆儒宿德,与参政事。”帝怒,不应。穆伏不肯起。左右传出,良久乃趋而去。自此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。

穆素刚,不得意,居无几,愤懑发疽。延熹六年,卒,时年六十四。禄仕数十年,蔬食布衣,家无余财。公卿共表穆立节忠清,虔恭机密,守死善道,宜蒙旌宠。策诏褒述,追赠益州太守。所著论、策、奏、教、书、诗、记、嘲,凡二十篇。

穆前在冀州,所辟用皆清德长者,多至公卿、州郡。子野,少有名节,仕至河南君。初,穆父卒,穆与诸儒考依古义,谥曰贞宣先生。及穆卒,蔡邕复与门人共述其体行,谥为文忠先生。

论曰:朱穆见比周伤义,偏党毁俗,志抑朋游之私,遂著《绝交》之论。蔡邕以为穆贞而孤,又作《正交》而广其致焉。盖孔子称“上交不谄,下交不黩”,又曰“晏平仲善与人交”,子夏之门人亦问交于子张。故《易》明“断金”之义,《诗》载“宴朋”之谣。若夫文会辅仁,直谅多闻之友,时济其益,B076衣倾盖,弹冠结绶之夫,遂隆其好,斯固交者之方焉。至乃田、窦、卫、霍之游客,廉颇、翟公之门宾,进由势合,退因衰异。又专诸、荆卿之感激,侯生、豫子之投身,情为恩使,命缘义轻。皆以利害移心,怀德成节,非夫交照之本,未可语失得之原也,穆徒以友分少全,因绝同志之求;党侠生敝,而忘得朋之义。蔡氏贞孤之言,其为然也!古之善交者详矣。汉兴称王阳、贡禹、陈遵、张竦,中世有廉范、庆鸿、陈重、雷义云。

乐恢字伯奇,京兆长陵人也。父亲,为县吏,得罪于令,收将杀之。恢年十一,常俯伏寺门,昼夜号泣。令闻而矜之,即解出亲。

恢长好经学,事博士焦永,永为河东太守,恢随之官,闭庐精诵,不交人物。后永以事被考,诸弟子皆以通关被系,恢独E367然不污于法,遂笃志为名儒。性廉直介立,行不合己者,虽贵不与交。信阳侯阴就数致礼请恢,恢绝不答。

后仕本郡吏,太守坐法诛,故人莫敢往,恢独奔丧行服,坐以抵罪。归,复为功曹,选举不阿,请托无所容。同郡杨政数众毁恢,后举政子为孝廉,由是乡里归之。辟司空牟融府。会蜀郡太守第五伦代融为司空,恢以与伦同郡,不肯留,荐颍川杜安而退。诸公多其行,连辟之,遂皆不应。

后征拜议郎。会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,恢数上书谏争,朝廷称其忠。入为尚书仆射。是时河南尹王调、洛阳令李阜与窦宪厚善,纵舍自由。恢劾奏调、阜,并及司隶校尉。诸所刺举,无所回避,贵戚恶之。宪弟夏阳侯瑰欲往候恢,恢谢不与通。宪兄弟放纵,而忿其不附己。妻每谏恢曰:“昔人有容身避害,何必以言取怨?”恢汉曰:“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!”遂上疏谏曰:“臣闻百王之失,皆由权移于下。大臣持国,常以势盛为咎。伏念先帝,圣德未永,早弃万国。陛下富于春秋,纂承大业,诸舅不宜干正王室,以示天下之私。经曰:‘天地乖互,众物夭伤。君臣失序,万人受殃。’政失不救,其极不测。方今之宜,上以义自割,下以谦自引。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,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,诚策之上者也。”书奏不省。

时,窦太后临朝,和帝未亲万机,恢以意不得行,乃称疾气骸骨。诏赐钱,太医视疾。恢荐任城郭均、成阳高凤,而遂称笃。拜骑都尉,上书辞谢曰:“仍受厚恩,无以报效。夫政在大夫,孔子所疾;世卿持权,《春秋》以戒。圣人恳恻,不虚言也。近世外戚富贵,必有骄溢之败。今陛下思慕山陵,未遑政事;诸舅宠盛,权行四方。若不能自损,诛罚必加。臣寿命垂尽,临死竭愚,惟蒙留神。”诏听上印绶,乃归乡里。窦宪因是风厉州郡迫胁,恢遂饮药死。弟子缞绖挽者数百人,众庶痛伤之。

后窦氏诛,帝始亲事,恢门生何融等上书陈恢忠节,除子己为郎中。

何敞字文高,扶风平陵人也。其先家于汝阴。六世祖比干,学《尚书》于朝错,武帝时为廷尉正,与张汤同时。汤持法深而比干务仁恕,数与汤争,虽不能尽得,然所济活者以千数。后迁丹阳都尉,因徙居平陵。敞父宠,建武中为千乘都尉,以病免,遂隐居不仕。

敞性公正。自以趣舍不合时务,每请召,常称疾不应。元和中,辟太尉宋由府,由待以殊礼。敞论议高。常引大体,多所匡正。司徒袁安亦深敬重之。是时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鸟兽草木,言事者以为祥瑞。敞通经传,能为天官,意甚恶之。乃言于二公曰:“夫瑞应依德而至,灾异缘政而生。故鸲鹆来巢,昭公有乾侯之厄;西狩获麟,孔子有两楹之殡。海鸟避风,臧文祀之,君子讥焉。今异鸟翔于殿屋,怪草生于庭际,不可不察。”由、安惧然不敢答,居无何而肃宗崩。

时,窦氏专政,外戚奢侈,赏赐过制,仓帑为虚。敞奏记由曰:

敞闻事君之义,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。历观世主时臣,无不各欲为化,垂之无穷,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,盖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。今国家秉聪明之弘道,明公履晏晏之纯德,君臣相合,天下翕然,治平之化,有望于今。孔子曰:“如有用我者,三年有成。”今明公视事,出入再期,宜当克已,以酬四海之心。《礼》,一谷不升,则损服彻膳。天下不足,若已使然。而比年水旱,人不收获,凉州缘边,家被凶害,男子疲于战陈,妻女劳于转运,老幼孤寡,叹息相依,又中州内郡,公私屈竭,此实损膳节用之时,国恩覆载,赏赍过度,但闻腊赐,自郎官以上,公卿王侯以下,至于空竭帑藏,损耗国资。寻公家之用,皆百姓之力。明君赐赍,宜有品制,忠臣受赏,亦应有度,是以夏禹玄圭,周公束帛。今明公位尊任重,责深负大,上当匡正纲纪,下当济安元元,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!宜先正已以率群下,还所得赐,因陈得失,奏王侯就国,除苑囿之禁,节省浮费,赈恤穷孤,则恩泽下暢,黎庶悦豫,上天聪明,必有立应。使百姓歌诵,史官纪德,岂但子文逃禄,公仪退食之比哉!

由不能用。

时齐殇王子都乡侯暢奔吊国忧,上书未报,侍中窦宪遂令人刺杀暢于城门屯卫之中,而主名不立。敞又说由曰:“刘暢宗室肺府,茅土籓臣,来吊大忧,上书须报,亲在武卫,致此残酷。奉宪之吏,莫适讨捕,踪迹不显,主名不立。敞备数股肱,职典贼曹,故欲亲至发所,以纠其变,而二府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。昔陈平生于征战之世,犹知宰相之分,云‘外镇四夷,内抚诸侯,使卿大夫各得其宜’。今二府执事不深惟大义,惑于所闻,公纵奸慝,莫以为咎,惟明公运独见之明,昭然勿疑,敞不胜所见,请独奏案。”由乃许焉。二府闻敞行,皆遣主者随之,于是推举具得事实,京师称其正。

以高第拜侍御史。时遂以窦宪为车骑将军,大发军击匈奴,而诏使者为宪弟笃、景并起邸第,兴造劳役,百姓愁苦。敞上疏谏曰:“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。平城之围,D4 25书之耻,此二辱者,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,高祖、 吕后忍怒还忿,舍而不诛。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,陛下履晏晏之姿,匈奴无逆节之罪,汉朝无可惭之耻,而盛春东作,兴动大役,元元怨恨,咸怀不悦。而猥复为卫尉笃、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,弥街绝里,臣虽斗筲之人,诚窃怀怪,以为笃、景亲近贵臣,当为百僚表仪。今众军在道,朝廷焦脣,百姓愁若,县官无用,而遽起大第,崇饰玩好,非所以垂令德,示无穷也。宜且罢工匠,专忧北边,恤人之困。”书奏不省。

后拜为尚书,复止封事曰:

夫忠臣忧世,犯主严颜,讥刺贵臣,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,何邪?君臣义重,有不得已也。臣伏见往事,国之危乱,家之将凶,皆有所由,较然易知。昔郑武妾之幸叔段,卫庄公之宠州吁,爱而不都,终至凶戾。由是观之,爱子若此,犹饥而食之以毒,适所以害之也。伏见大将军宪,始遭大忧,公卿比奏,欲令典干国事。宪深执谦退,固辞盛位,恳恳勤勤,言之深至,天下闻之,莫不悦喜。今逾年无几,大礼未终,卒然中改,兄弟专朝。宪秉三军之重,笃、景总官卫之权,而虐用百姓,奢侈僭逼,诛戮无罪,肆心自快。今者论议凶凶,咸谓叔段、州吁复生于汉。

臣观公卿怀持两端,不肯极言者,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,则己受吉甫褒申伯之功,如宪等陷于罪辜,则自取陈平、周勃顺吕后之权,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。臣敞区区,诚欲计策两安,绝其绵绵,塞其涓涓,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,陛下有誓泉之讥,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。然臧获之谋,上安主父,下存主母,犹不免于严怒。臣伏惟累祖蒙恩,至臣八世,复以愚陋,旬年之间,历显位,备机近,每念厚德,忽然忘生。虽知言必夷灭,而冒死自尽者,诚不忍目见其祸而怀默苟全。驸马都尉瑰,虽在弱冠,有不隐之忠,比请退身,愿抑家权。可与参谋,听顺其意,诚宗庙至计,窦氏之福。

敞数切谏,言诸窦罪过,宪等深怨之。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,宪乃白出敞为济南太傅。敞至国,辅康以道义,数引法度谏正之,康敬礼焉。

岁余,迁汝南太守。敞疾文俗吏以苛刻求当时名誉,故在职以宽和为政。立春日,常召督邮还府,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,显孝悌有义行者。及举冤狱,以《春秋》义断之。是以郡中无怨声,百姓化其恩礼。其出居者,皆归养其父母,追行丧服,推财相让者二百许人。置立礼官,不任文吏。又修理鲷阳旧渠,百姓赖其利,垦田增三万余顷。吏人共刻石,颂敞功德。

及窦氏败,有司奏敞子与夏阳侯瑰厚善,坐免官。永元十二年复征,三迁五官中郎将。常忿疾中常侍蔡伦,伦深憾之。元兴元年,敞以祠庙严肃,微疾不斋,后邓皇后上太傅禹冢,敞起随百官会,伦因奏敞祚病,坐抵罪。卒于家。

论曰:永元之际,天子幼弱,太后临朝,窦氏凭盛戚之权,将有吕、霍之变。幸汉德未衰,大臣方忠,袁、任二公正色立朝,乐、何之徒抗议柱下,故能挟幼主之断,剿奸回之逼。不然,国家危矣。夫窦氏之间,惟何敞可以免,而特以子失交之故废黜,不显大位。惜乎,过矣哉!

赞曰:“朱生受寄,诚不愆义。公叔壁梁,允纳明刺。绝交面朋,崇厚浮伪。恢举谤己,敞非祥瑞。永言国逼,甘心强诐。

译文与注释

朱晖 孙穆 乐恢 何敞
(朱晖、朱穆、乐恢、何敞)

朱晖字文季,南阳宛人也。家世衣冠。晖早孤,有气决。年十三,王莽败,天下乱,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入宛城。道遇群贼,白刃劫诸妇女,略夺衣物。昆弟宾客皆惶迫,伏地莫敢动。晖拔剑前曰:“财物皆可取耳,诸母衣不可得。今日朱晖死日也!”贼见其小,壮其志,笑曰:“童子内刀。”遂舍之而去。
◆朱晖传,朱晖字文季,南阳宛人。家中世代衣冠。晖早年死去父亲,有气决。十三岁时,王莽失败,天下大乱,朱晖与外婆家人从田间奔入宛城。路遇一群贼人,持白刃劫诸妇女,掠夺衣服财物。昆弟宾客都惶恐,伏在地下不敢动。朱晖拔剑上前道:“财物都可拿走,诸母衣不许动。今日是我朱晖死的日子了!”贼人看他年小,其志很壮,笑道“:童子把刀收起吧!”就舍弃他们而走掉了。

初,光武与晖父岑俱学长安,有旧故。及即位,求问岑,时已卒,乃召晖拜为郎。晖寻以病去,卒业于太学。性矜严,进止必以礼,诸儒称其高。
起初,光武帝与朱晖之父朱岑都在长安学习过,有旧交。等到光武即位后,找朱岑,这时朱岑已死,于是召朱晖做郎。朱晖不久因病离职,卒业于太学。性情矜持严厉,进止必守礼节,诸儒生称赞他品德很高。永平初年,显宗的舅父新阳侯阴就仰慕朱晖的贤能,亲自去问候,朱晖避而不见。阴就又派家丞送礼,朱晖就闭门不受。阴就听见了,叹息道:“真是有志之士呀,不要夺其气节。”后来朱晖做了郡吏,太守阮况曾经想买朱晖家的婢女,朱晖不答应。等到阮况死了,朱晖便送厚礼至其家。有人讥讽他,朱晖说:“从前阮府君有求于我,我不敢闻命,的确是怕以财货污辱了他。现在相送,表明我不是有爱惜之意。”骠骑将军东平王刘苍听说后而提拔他,很有礼貌地待他。正月初一天明,刘苍应当入贺。按照旧例,少府给玉石。这时阴就为府卿,贵而骄,官吏傲而不守法。刘苍坐朝堂之上,更漏将尽,而求玉石找不到,刘苍回头对掾属说“:怎么回事?”朱晖望见少府主簿手持玉石,就去欺骗他道:“我多次听说有璧玉而不曾见过,请给我看看。”主簿把璧给朱晖,朱晖回头召令史奉之于刘苍。主簿大吃一惊,连忙报告阴就。阴就说:“朱掾是义士,不要再求他了。”更以另一玉石朝见。

永平初,显宗舅新阳侯阴就慕晖贤,自往侯之,晖避不见。复遣家丞致礼,晖遂闭门不受。就闻,叹曰:“志士也,勿夺其节。”后为郡吏,太守阮况尝欲市晖婢,晖不从。及况卒,晖乃厚赠送其家。人或讥焉,晖曰:“前阮府君有求于我,所以不敢闻命,诚恐以财货污君。今而相送,明吾非有爱也。”骠骑将军东平王苍闻而辟之,甚礼敬焉。正月朔旦,苍当入贺。故事,少府给璧。是时阴就为府卿,贵骄,吏慠不奉法。苍坐朝堂,漏且尽,而求璧不可得,顾谓掾属曰:“若之何?”晖望见少府主簿持璧,即往绐之曰:“我数闻璧而未尝见,试请观之。”主簿以授晖,晖顾召令史奉之。主簿大惊,遽以白就。就曰:“朱椽义士,勿复求。”更以他璧朝。苍既罢,召晖谓曰:“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?”帝闻壮之。及当幸长安,欲严宿卫,故以晖为卫士令。再迁临淮太守。
刘苍行礼已毕,对朱晖说:“属者掾自认为与蔺相如哪个强些?”皇上听说称其勇敢。后来当幸长安时,想严格调整宿卫,所以用朱晖作卫士令。再升为临淮太守。朱晖好讲节操,有所拔用,都严厉执行。一些报怨之人,以义犯率,朱晖都替他们求其理,多得到生济。那些不义之囚,立即倒下。吏人对朱晖十分畏爱,作歌道“:强直自遂,南阳朱季。吏畏其威,人怀其惠。”几年后,因违法免去官职。朱晖做官很刚直,被上司所忌,多次被弹劾。自从去临淮后,屏居野泽,布衣蔬食,不与邑里交往,乡党讥讽他不与众同。建初年间,南阳大饥荒,米每石值钱千余,朱晖全部分散家资,分给宗里故旧中的贫弱之人,乡族都归附他。起初,朱晖之同县人张堪素有名称,曾经在太学里看见朱晖,很器重他,与朱交朋友,并握着朱晖之手臂说“:想把妻子托付给朱晖。”朱晖认为张堪是先辈,举手不敢答话,从此以后再没有见面。张堪死后,朱晖听说其妻子贫困,于是亲自去看视,并厚赈赡他们。朱晖的少子朱颉觉得奇怪而问道“:大人不与张堪交朋友,平生未曾听说过,子孙感到奇怪。”朱晖说:“张堪曾经有知己之言,我早记在心上了。”朱晖又与同郡陈揖交情很好,陈揖死得较早,有遗腹子陈友,朱晖常同情他。等到司徒桓虞做了南阳太守,召朱晖之子朱骈为吏,朱晖辞掉朱骈而推荐陈友。桓虞十分叹息,于是召了陈友去。他之义烈就是这样。

晖好节概,有所拔用,皆厉行士。其诸报怨,以义犯率,皆为求其理,多得生济。其不义之囚,即时僵仆。吏人畏爱,为之歌曰:“强直自遂,南阳朱季。吏畏其威,人怀其惠。”数年,坐法免。
元和年间,肃宗出外巡狩,告诉南阳太守问候朱晖的起居情况,召拜朱晖为尚书仆射。岁中迁为太山太守。朱晖上疏请求留中,诏书同意了。于是上书谈政治,陈密事,深深受到嘉奖和采纳。诏报上说“:弥补公家的缺漏,不累清白之素质,这是美善之士。俗吏苟且投合,曲意面从,进无蹇难之志,却无退思之念,担心很久。只有今所言,适合朕的心愿。先生勉励吧!”这时谷价昂贵,县官经费不足,朝廷十分着急。尚书张林上书道“:谷贵的原因,由于钱贱的缘故。可尽量封钱,一律取布帛作租,让天下通用。又盐,食物中急需之物,虽贵,人不能不要,可由官出卖。又应通过交阝止、益州上计吏往来之便,买珍宝,收采其利,武帝时所谓均输的办法。”于是下诏给尚书们通议。朱晖上奏认为张林之计不可行,事情就罢了。后来陈事者又有重复张林之议的,认为对国有利,帝同意了,有诏施行。朱晖又独奏道“:王制,天子不讲有无,诸侯不讲多少,做官的人不与百姓争利。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没有区别,盐利归官,则下民穷急,布帛为租,则吏多从中捣鬼,的确不是明主所应当实行的办法。”皇帝最后认为张林等的话是对的,得到朱晖重议,便发怒,责备诸尚书。朱晖等都自请坐牢。三天后,诏赦免了他们。诏说:“国家愿意听取不同意见,老臣们没有过失,诏书错了,为什么自请坐牢?”朱晖于是称病太重,不肯再参加议政了。尚书令以下都很恐惧,对朱晖说:“现在面临责备,为什么称病不出,其祸不小!”朱晖说“:年纪已八十了,蒙皇恩能在机密,应当以死相报。如果心知不可而顺着旨意附和,有负臣子之义。今耳目无所闻见,等待死命好了。”于是闭口不再说话。诸尚书不知所为,便一起弹劾朱晖。皇帝明白了大家的意思,也就不予追究。

晖刚于为吏,见忌于上,所在多被劾。自去临淮,屏居野泽,布衣蔬食,不与邑里通,乡党讥其介。建初中,南阳大饥,米石千余,晖尽散其家资,以分宗里故旧之贫羸者,乡族皆归焉。初,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,尝干太学见晖,甚重之,接以友道,乃把晖臂曰:“欲以妻子托朱生。”晖以堪先达,举手未敢对,自后不复相见。堪卒,晖闻其妻子贫困,乃自往候视,厚赈赡之。晖少子颉怪而问曰:“大人不与堪为友,平生未曾相闻,子孙窃怪之。”晖曰:“堪尝有知己之言,吾以信于心也。”晖又与同郡陈揖交善,揖早卒,有遗腹子友,晖常哀之。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,召晖子骈为吏,晖辞骈而荐友。虞叹息,遂召之。其义烈若此。
过后几日,诏使直事郎问候朱晖的起居,派太医看病,太官赐食。朱晖于是起身谢恩,又赐钱十万,布百匹,衣十套。后来朱晖升为尚书令,朱以老病请求退休,拜为骑都尉,赐钱二十万。和帝即位,窦宪北征匈奴,朱晖又上疏进谏。不久,病死了。儿子朱颉,修儒术,安帝时至陈为相。朱颉的儿子是朱穆。

元和中,肃宗巡狩,告南阳太守问晖起居,召拜为尚书仆射。岁中迁太山太守。晖上疏乞留中,诏许之。因上便宜,陈密事,深见嘉纳。诏报曰:“补公家之阙,不累清白之素,斯善美之士也。俗吏苟合,阿意面从,进无謇謇之志,却无退思之念,患之甚久。惟今所言,适我愿也。生其勉之!”
◆朱穆传,朱穆字公叔。五岁时,便有孝顺之名。父母有病,常不饮食,病稍愈才恢复正常。到了壮年很好学习,在讲诵方面多下功夫,有时想问题专心时,衣冠丢失了还不自知,颠队阝亢岸。他的父亲常认为他太专心近似愚笨,差不多不知道数马足。朱穆更加精心钻研学问。开始被举为孝廉。顺帝末年,江淮一带盗贼群起,州郡不能制止。有人劝大将军梁冀道:“朱公叔文武全才,海内奇士,如用他做谋主,贼人不难平定。”梁冀也常听到朱穆的名声,于是提拔他,让他管军事,很被亲近和重视。等到桓帝即位,顺烈太后临朝听政,朱穆认为梁冀有权有势,希望他能扶持王室,于是推断灾异发生的根源,写一篇奏记劝戒梁冀道“:穆想到明年是丁亥之岁,刑德合于乾位,《易经》讲的龙战之会。它的文字说‘:龙战于野,其道穷也。’说的是阳道将胜而阴道将负的意思。今年九月天气郁闷,五位四候连失正气,这是互相说明问题哩。善道属阳,恶道属阴,如果修正守阳,摧折恶类,那么福就跟着来临了。穆每事不会做,只是喜好学习,传授于老师,时有可试。愿将军想想我的愚言,重纳诸儒的意见,而亲近忠正之士,断绝小人之道,专心于朝政,割除个人私心,广求贤能之才,排斥小人之邪恶。做人君的不可不学习,做人臣的当以天地顺道渐渍其心。应替皇帝选置师傅和侍讲之人,找一些小心忠笃敦礼之士,将军和他们一道,参劝讲授,师贤法古,这好比靠着南山坐在平原,谁能倾倒它呢!今年夏天,月晕房星,明年当有小灾。应该杀掉一些被天下所怨恨的奸臣,来杜塞灾咎。

是时谷贵,县官经用不足,朝廷忧之。尚书张林上言:“谷所以贵,由钱贱故也。可尽封钱,一取布帛为租,以通天下之用。又盐,食之急者,虽贵,人不得不须,官可自鬻。又宜因交阯、益州上计吏往来,市珍宝,收采其利,武帝时所谓均输者也。”于是诏诸尚书通议。晖奏据林言不可施行,事遂寝。后陈事者复重述林前议,以为于国诚便,帝然之,有诏施行。晖复独奏曰:“王制,天子不言有无,诸侯不言多少,禄食之家不与百姓争利。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,盐利归官,则下人穷怨,布帛为租,则吏多奸盗,诚非明主所当宜行。”帝卒以林等言为然,得晖重议,因发怒,切责诸尚书。晖等皆自系狱。三日,诏敕出之。曰:“国家乐闻驳议,黄发无愆,诏书过耳,何故自系?”晖因称病笃,不肯复署议。尚书令以下惶怖,谓晖曰:“今临得谴让,奈何称病,其祸不细!”晖曰:“行年八十,蒙恩得在机密,当以死报。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,负臣子之义。今耳目无所闻见,伏待死命。”遂闭口不复言。诸尚书不知所为,乃共劾奏晖。帝意解,寝其事。后数日,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,太医视疾,太官赐食。晖乃起谢,复赐钱十万,布百匹,衣十领。
议郎、大夫之位置,本应是一些儒术高行之士去干,现在多半不是他们;九卿之中,也有不能胜任的,希将军考察。”又推荐种詗、栾巴等人。而第二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,又黄龙两次在沛国出现。梁冀不学无术,便以朱穆“龙战”之言为应验,于是请种詗作从事中郎,荐栾巴做议郎,举朱穆高第,做侍御史。这时同郡赵康叔盛,隐居在武当山,清静不愿做官,以经传教授门徒。朱穆年已五十,于是奉书称弟子。等到赵康死后,朱穆丧之如老师。他这种尊德重道的行为,被当时人所佩服。朱穆常感到当时风俗浅薄,慕尚敦厚,于是写了《崇厚论》。又著一篇《绝交论》,也是矫正时弊之作。梁冀骄傲暴虐不改,朝野十分怨恨,朱穆因为是梁的故吏,害怕他积恶招祸,又上书谏道:“古时的英明君主,必有辅德之贤臣,规谏之官,下至器物,铭书成败,以防止出现差错。所以君有正道,臣有正路,从之如升堂,违之如赴壑。现在将军地有申伯之尊,位在群公之首,一日行善事,天下归顺,终朝做坏事,四海遭殃。近来,官吏百姓都匮乏,如以洪水虫灾为害。京师诸官费用增多,诏书发调有时至十倍之多。各人都说官无见财,都归百姓所出,采用扌旁掠割剥之手段,强迫命令满足要求。公赋本来很重,私人剥削不少。地方的牧守长吏,多半不是严格挑选的人,贪聚无厌,遇人如虏,有的人死在瞂击拷打之下,有的人被迫自杀。又官吏掠夺百姓,都是用尊府的名义。于是将军结怨于天下,吏人酸毒,道路嗟叹不止。从前秦朝政治烦苛,百姓土崩瓦解,陈胜奋臂一呼,天下人声鼎沸,而当面讨好之臣,还说太平无事。讳恶不改,卒至灭亡。从前永和末年,纲纪稍有松弛,颇令人失望。

后迁为尚书令,以老病乞身,拜骑都尉,赐钱二十万。和帝即位,窦宪北征匈奴,晖复上疏谏。顷之,病卒”
四五年光景,而财空户散,下有离心。马免之徒乘敝而起,荆州扬州之间,差点出了大患。幸亏顺烈皇后初政清静,内外同心协力,才得讨平下来。现在百姓担心,困难甚于永和,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,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。将相大臣,与元首共于一体,共坐一车奔驰,同乘一船出海,如果车覆船沉,患难共同遭际。难道可以去明即暗,冒险自安,主孤时困,而没有人出来挽救么!应当及时更换不称职的人,减省第宅园池之费用,拒绝郡国奉送的财物。内以自明,外解人们的疑惑,使挟奸的污吏没有依托,司察之臣得尽耳目之责。法度既张,远近清壹,那么将军就身尊事显,德泽永耀后世。天道明察,无言不信,希您省览。”梁冀不采纳,而放纵更加厉害,而且左右收受馈赠贿赂,与宦官往来密切,任命他的子弟、宾客作州郡要职。朱穆又上书极谏,梁冀始终不觉悟。梁冀回报一书说:“这样,我就没一件好处么?”朱穆言辞虽然恳切,但也不认为有罪。

子颉,修儒术,安帝时至陈相。颉子穆。
永兴元年(153),黄河涨水,数十万户人受水灾,百姓饥荒,流移道路。冀州盗贼更多,所以提拔朱穆作冀州刺史。冀州人有宦者三人做中常侍,并以檄文谒见朱穆。朱穆恨他们,辞不相见。冀部令长听说朱穆已渡河,解除印绶离去的有四十余人。等朱穆到职,奏劾诸郡,至有自杀的。朱穆以威略权宜,尽杀贼人头目。举劾权贵,有的人竟死在狱中。有宦者赵忠死了父亲,回到安平埋葬,擅作....、玉匣、偶人陪葬。朱穆听到,下郡案验。吏害怕朱的严明,于是挖墓剖棺,陈尸出之,而且收捕其家属。皇帝听了大怒,召朱穆到廷尉那里,输作左校。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到朝廷上书讼穆道“:伏见施刑徒朱穆,站在公家立场,忧虑国家大事,拜州之日,志在清除奸恶。可是中常侍倚仗贵宠,父兄子弟布在州郡,争为虎狼,噬食小人,所以朱穆张理天网,补缀漏目,罗取残害之徒,以塞天意。由此内官都恨得要命,毁谤烦兴,谗言仍作,极其刑谪,输作左校。天下有识之士,都认为朱穆勤同禹、稷而被共工、鲧之害,如果死者有知,那么唐帝怒于崇山,舜帝将在苍梧忿怒了。当年中官接近皇上,窃持国家权柄,手握王爵,口含天宪,运用赏赐就使饿隶富比季孙,运用处分就使伊尹、颜回化为夏桀、盗跖。可朱穆独个亢然不顾自身受害。不是他恶荣而好辱,恶生而好死,而是感到王纲之不持,怕天网之久失,所以竭心怀忧,替皇上深谋远虑。臣愿受黥首系趾的刑罚,代替朱穆校作。”皇上看了奏折,于是赦了朱穆。

穆字公叔。年五岁,便有孝称。父母有病,辄不饮食,差乃复常。及壮耽学,锐意讲诵,或时思至,不自知亡失衣冠,颠队坑岸。其父常以为专愚,几不知数马足。穆愈更精笃。
朱穆在家住了几年,在朝诸公多有相推荐的,于是征拜为尚书。朱穆深恨宦官,到了台阁后,早晚与他们共事,立志想除掉他们。于是上疏道“:按汉朝旧例,中常侍参选士人。建武以后,才全用宦者。从延平以来,渐渐更加贵盛,假貂..之服饰,处侍中之重任,天朝政事,一经他们之手,权倾海内,宠贵没有极限,子弟亲戚,都担负重任,所以放滥骄溢,没有人能制止。凶狡无行之徒,媚以求官,恃势怙宠之辈,渔食百姓,穷破天下,空竭小人。愚臣以为这班人可以全部罢省,恢复往初,按旧规章,更选海内清淳之士,明达国体之人,以补充他们的位置。陛下可成为尧舜之君,众僚都做稷契之臣,百万黎民都蒙受圣化了。”皇帝不采纳。后来朱穆因进见,口中又陈述道“:臣听说汉家旧典,设侍中、中常侍各一人,总览尚书之事,黄门侍郎一人,传发书奏,都引用士人中有族望的。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,不接见公卿,用阉人做常侍,小黄门通令两宫。自此以来,宦者权倾人主,使天下穷困。应该一律罢遣,博选耆儒宿德之人,参与政事。”皇帝大怒,不答应。朱穆伏地不肯起来。左右传声令出,好久才趋而去。从此中官多次因事称诏诋毁朱穆。朱穆素性刚直,不得意,居家不久,愤懑长了疽疮。

初举孝廉。顺帝末,江淮盗贼群起,州郡不能禁。或说大将军梁冀曰:“朱公叔兼资文武,海内奇士,若以为谋主,贼不足平也。”冀亦素闻穆名,乃辟之,使典兵事,甚见亲任。及桓帝即位,顺烈太后临朝,穆以冀势地亲重,望有以扶持王室,因推灾异,奏记,以劝戒冀曰:
延熹六年(163)死去,时年六十四岁。做官几十年,蔬食布衣,家中没有余财。公卿共同上表说朱穆立节忠清,虔恭机密,守死善道,应该得到旌宠。朝廷策诏褒述,追赠益州太守。所著论、策、奏、教、书、诗、记、嘲,共二十篇。朱穆以前在冀州,所提拔的人都是清德长者,多数做到公卿、州郡。儿子朱野,少有名节,仕至河南尹。起初,朱穆父亲死了,朱穆与诸儒生考依古义,谥叫贞宣先生。等朱穆死后,蔡邕又与门人共述其德行,谥为文忠先生。

穆伏念明年丁亥之岁,刑德合于乾位,《易》经龙战之会,其文曰:“龙战于野,其道穷也。”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。今年九月天气郁冒,五位四侯连失正气,此互相明也。夫善道属阳,恶道属阴,若修正守阳,摧折恶类,则福从之矣。穆每事不逮,所好唯学,传受于师,时有可试。愿将军少察愚言,申纳诸儒,而亲其忠正,绝其姑息,专心公朝,割除私欲,广求贤能,斥远佞恶。夫人君不可不学,当以天地顺道渐渍其心。宜为皇帝选置师傅及侍讲者,得小心忠笃敦礼之士,将军与之俱入,参劝讲授,师贤法古,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,谁能倾之!今年夏,月晕房星,明年当有小厄。宜急诛奸臣为天下所怨毒者,以塞灾咎,议郎、大夫之位,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,今多非其人,九卿之中,亦有乖其任者。惟将军察焉。
◆乐恢传,乐恢字伯奇,京兆长陵人。父乐亲,做县吏,得罪了县令,被捕将杀。乐恢年十一岁,常俯伏寺门,昼夜号哭。县令听见而怜悯他,立即放出乐亲。乐恢长大后好经学,以博士焦永为老师。焦永做河东太守,乐恢随焦到官所,关门读书,不和别人交往。后来焦永因事被查考,他的学生们都因替他打通关节被捕,乐恢独个清白不被法所污染,于是立志做名儒。乐恢性廉直特立,行为不合己意的人,即使很有权势也不和他结交。信阳侯阴就多次送礼请恢,恢绝不作答复。后来乐恢做本郡的小官,太守因犯法被杀,老朋友不敢来往,乐恢独自奔丧行服,因以抵罪。回来后,又做功曹,选举时公正不阿,请托无所容。同郡杨政几次当众诋毁乐恢,后来乐恢仍举杨政之子作孝廉,由此乡里都归服他。后来提升到司空牟融府。正逢蜀郡太守第五伦代牟融做司空,乐恢认为与伦是同郡人,不肯留任,推荐颍川杜安而自己告退。诸公多赞美他的品行,几次征召他,都不应召。后来朝廷征召乐恢作议郎。正逢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,乐恢几次上书谏争,朝廷称他忠实。入为尚书仆射。这时河南尹王调、洛阳令李阜与窦宪交情很厚,纵舍自由。乐恢劾奏王调、李阜,并涉及司隶校尉。他所揭发检举之人,没有什么回避,所以贵戚们恨了他。窦宪之弟夏阳侯窦王襄想去问候乐恢,恢谢绝不和他来往。

又荐种暠、栾巴等。而明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,又黄龙二见沛国。冀无术学,遂以穆“龙战”之言为应,于是请暠为从事中郎,荐巴为议郎,举穆高第,为侍御史。
窦宪之兄弟放纵,而恨乐恢不附和自己。乐恢之妻对乐恢说:“古时有容身避害之人,你何必以言取怨?”乐恢叹道“:我怎么忍心吃白饭站在人家的朝廷呢!”于是上疏谏道“:臣听说百王的过失,都由于权柄落在下面。大臣主持国政,常因势盛为咎。想起先帝,圣德不够久长,早弃万国而去。陛下正是年富之时,继承大业,诸舅不应干正王室,以示天下之私。经书上说:‘天地乖互,众物夭伤。君臣失序,万人受殃。’政治出差错而不纠正,将产生不测之祸。当前之措施,上面应以义自割,下面应以谦自引。四舅可长保爵土之光荣,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虑,这是上等之策。”书奏上去不被理睬。当时正是窦太后临朝听政,和帝没有亲自过问国事,乐恢以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,于是称病请求退职。朝廷下诏赐钱,派太医看病。乐恢推荐任城郭均、成阳高凤,而自己称病厉害了。朝廷拜乐恢作骑都尉,乐恢上书辞谢道:“仍受大恩,无以报效。政治落在大夫之手,这是孔子所痛恨的事;世卿掌握大权,《春秋》提出警戒。圣人所担心的,不是空话。近世外戚富贵,必有骄溢之败。今陛下思慕山陵,没有过问政事,诸舅宠盛,权势达于四方。如果不能自己减损,诛罚之罪必将到来。臣寿命将尽,临死竭尽愚忠,希望得到留神。”诏听上印绶,于是回到乡里。窦宪因此责成州郡对乐恢进行迫害,乐恢于是饮药而死。弟子穿孝服送葬的几百人,百姓都悲痛伤心。

时,同郡赵康叔盛者,隐于武当山,清静不仕,以经传教授。穆时年五十,乃奉书称弟子。及康殁,丧之如师。其尊德重道,为当时所服。
后来窦氏被杀,皇帝开始亲政,乐恢之门生何融等上书陈述乐恢的忠节,朝廷赐其子乐己为郎中。

常感时浇薄,慕尚敦笃,乃作《崇厚论》。其辞曰:
◆何敞传,何敞字文高,扶风平陵人。他的先辈家在汝阴。六世祖比干,向朝错学《尚书》,武帝时做过廷尉正,与张汤同时。张汤持法深而比干讲究仁恕,几次与汤争,虽不能尽得胜,但所济活的有千数。后来升为丹阳都尉。于是搬到平陵住。何敞之父何宠,建武年间做过千乘都尉,因病免职,便隐居不做官。何敞性格主张公正。自认为兴趣爱好不合时务,每次有请召,常称病不应。元和年间,授职太尉宋由府,宋由待他以特殊礼节。何敞论议甚高,常引大体,多所匡正。司徒袁安也很敬重他。这时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的鸟兽草木,言事的认为是祥瑞之兆。何敞通晓经传,能为天官,意思很讨厌。于是对二公说:“祥瑞应该依德而至,灾异也因政而生。所以瞿鸟鹆来巢,昭公有乾侯的灾难;西狩获麟,孔子有两楹之殡葬。海鸟避风,臧文祀之,君子讥诮他。现在异鸟翔于殿屋,怪草生于庭际,不可不注意。”宋由、袁安表现害怕的样子不敢回答。不久而肃宗驾崩了。当时窦氏专政,外戚奢侈,赏赐超过规定,仓帑虚空了。何敞报告宋由说:“我听说侍君的意义,在于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。看看历代世主时臣,没有不各想有所作为,垂之永久,然而平和之政万中无一的,大概因为圣主贤臣不能碰在一起的缘故。现在国家正秉聪明之大道,明公履行温和之纯德,君臣相合,天下翕然,治平之化,现在大有希望。

夫俗之薄也,有自来矣。故仲尼叹曰:“大道之行也,而兵不与焉。”盖伤之也。夫道者,以天下为一,在彼犹在已也。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,非畏义也;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,非惮礼也。故率性而行谓之道,得其天性谓之德。德性失然后贵仁义,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,礼法兴而淳朴散。故道德以仁义为薄,淳朴以礼法为贼也。夫中世之所敦,已为上世之所薄,况又薄于此乎!
孔子说‘:如有用我者,三年有成。’现在明公视事,出入两年,应当克己,以酬四海之心。《礼记》说,一年收成不好,君王就减少衣服膳食。天下百姓不足,好像自己造成的。可现在连年水旱之灾,人无收获,氵京州缘边一带,西羌犯边为害。男子疲于打仗,妇女劳于转运,老幼孤寡,叹息相依为命,又中州内郡,公私屈竭,这正是该减膳节用之时。国恩覆载天下,赏赐过度,只听说腊月赏赐一项,自郎官以上,公卿王侯以下,至于用空帑藏,损耗国家资财。公家的费用,都是百姓之劳力换来。明君赏赐,应有品制,忠臣受赏,也应有限度,因此夏禹用玄圭,周公受束帛。今明公位尊而任重,责深而负大,上当匡正纲纪,下当安抚百姓,难道只是空空不违圣旨就罢了!应该先正自己以作群下的表率,退还所得赏赐,表明利害得失,奏请王侯回到各自的封地,除苑囿之禁令,节省多余的费用,赈血阝穷困的孤寡,那么恩泽下达,黎民高兴,上天聪明,必有立刻报应。使百姓歌功颂德,史官纪录德政,难道只有子文逃禄,公仪退食之比吗!”宋由不能采用。当时齐殇王子都乡侯刘畅奔吊国忧(章帝驾崩),上书未报,侍中窦宪便派人刺杀刘畅于城门屯卫之中,而主名不立。何敞又对宋由说:“刘畅宗室近亲,茅土藩臣,来吊国之大忧,上书待报,亲在武卫,遭此毒手。奉宪之吏,无指望的讨捕凶手,踪迹不明显,主名不立。我算是手臂之列,职务就是守卫盗贼,所以想亲到发难之所,查清变故,而司徒司空认为按旧例丞相不参与贼盗之案。从前陈平在战争年代,还知道宰相之职分,他说:‘(宰相)外镇四夷,内抚诸侯,使卿大夫各得其宜。’现在司徒、司空、执事们不深惟大义,惑于所闻,公然放纵坏人,谁也不追究过失。只有明公运独见之明,明白无疑,敞不尽所见,请独奏案。”宋由才允许了。司徒司空两府听到何敞的行动,都派主知盗贼之曹跟随着,于是查明具体事实,京师称赞做得很正当。何敞以高第拜为侍御史。

故夫天不崇大则覆帱不广,地不深厚则载物不博,人不敦BA3D则道数不远。昔在仲尼不失旧于原壤,楚严不忍章于绝缨。由此观之,圣贤之德敦矣。老氏之经曰:“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,居其实不居其华,故去彼取此。”夫时有薄而厚施,行有失而惠用。故覆人之过者,敦之道也;救人之失者,厚之行也。往者,马援深昭此道,可以为德,诫其兄子曰:“吾欲汝曹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。耳可得闻,口不得言。”斯言要矣。远则圣贤履之上世,近则丙吉、张子孺行之汉廷。故能振英声于百世,播不灭之遗风,不亦美哉!
当时以窦宪为车骑将军,大肆调发军队出击匈奴,而诏使者是窦宪的弟弟窦笃、窦景都起了官邸,兴造劳役,百姓悉苦。何敞上疏谏道“:臣听说匈奴成为桀逆很久了。高帝平城之围,吕后女曼书之耻,这两次耻辱,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,高祖、吕后忍怒还忿,舍而不杀。想到皇太后秉承文母(文王之妻大姒)的节操,陛下履平安之姿态,匈奴没有逆节之罪,汉朝没有可惭之耻,而盛春农忙季节,兴动大役,百姓怨恨,都怀不高兴的心情。而卫尉窦笃、奉车都尉窦景修治馆第,弥街绝里。臣虽是器小之人,也感到奇怪,以为窦笃、窦景是亲近的贵臣,应当作百官的表率。现在众军在道,朝廷着急,百姓愁苦,县官无用,而连忙建造大房屋崇饰玩好,这不是垂美德于后世的办法。应当暂罢工匠,专忧北边,怜恤百姓的穷。”书奏上去不得省察。后来何敞拜为尚书,又上封事道:“忠臣忧心世事,犯了君主严颜,讥刺贵臣,以杀身灭家为下场而还在干,为了什么呢?君臣之义太重,不得不这样。臣看那些往事,国之危乱,家之将凶,都有原因,道理明摆着。从前郑武姜之爱共叔段,卫庄公宠爱公子州吁,爱而不教,终至凶戾。由此看来,爱儿子像这样,犹如饥饿时给毒药吃,正是害了他呀。大将军窦宪,开始遭大忧,公卿上奏,想使他掌管国事,窦宪很谦虚,坚辞盛位,恳恳勤勤,讲得深重,天下人听了,没有人不高兴。现在过了没有几年,大礼还未终结,猝然中途变卦,兄弟在朝专权。窦宪掌握三军的重任,窦笃、窦景总揽宫卫的大权,而虐用百姓,奢侈过度,杀戮无罪之人,觉得心情痛快。现在议论凶凶,都说这是叔段、州吁又出生在汉朝了。臣下看公卿都持两端观望的态度,不肯说直话,以为宪等如果有努力不懈之心,那就己受吉甫褒奖申伯之功。如果宪等陷于罪恶性的深渊,那就自取陈平、周勃顺吕后之权,始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哩。臣敞的区区之心,的确想计策两安,绝其绵绵,不成网罗,塞其涓涓细流,不成江河,上不让皇太后损文母之称号,陛下没有誓及黄泉之讥,下使宪等得以长久保持其福..。

然而时俗或异,风化不敦,而尚相诽谤,谓之臧否。记短则兼折其长,贬恶则并伐其善。悠悠者皆是,其可称乎!凡此之类,岂徒乖为君子之首道,将有危身累家之祸焉。悲夫!行之者不知忧其然,故害兴而莫之及也。斯既然矣,又有异焉。人皆见之而不能自迁。何则?务进者趋前而不顾后,荣贵者矜已而不待人,智不接愚,富不赈贫,贞士孤而不恤,贤者厄而不存。故田分以尊显致安国之金,淳于以贵势引方进之言。夫以韩、翟之操,为汉之名宰,然犹不能振一贫贤,荐一孤士,又况其下者乎!此禽息、史鱼所以专名于前,而莫继于后者也。故时敦俗美,则小人守正,利不能诱也;时否俗薄,虽君子为邪,义不能止也。何则?先进者既往而不反,后来者复习俗而追之,是以虚华盛而忠信微,刻薄稠而纯笃稀。斯盖《谷风》有“弃予”之叹,《伐木》有“鸟鸣”之悲矣!
然而奴婢之计谋,上安主父,下存主母,还不免于严怒。臣想到累祖蒙恩,至臣已经八代,又以愚陋之才,十年间,历显位,备机近,每念厚德,忽然忘生。虽然知道话说出来必有杀身之祸,而冒死吐尽忠言,就是不忍看到大祸临头而默不作声、苟全性命哩。驸马都尉..,虽在二十年华,有不忍之忠心,请求退身,原页抑家权。可与之参谋,听顺他的意见,的确是保全宗庙之妙计,窦氏之幸福。”何敞多次恳切进谏,说出窦氏兄弟的罪过,窦宪等十分恨他。这时济南王刘康尊贵骄傲极了,窦宪就提出让何敞做济南太傅。何敞到了济南,用道义辅佐刘康,几次引法度谏正他,刘康敞礼何敞。一年多后,何敞升为汝南太守。何敞恨文俗吏以苛刻求当时名誉,所以在职时用宽和为政。立春那天,召督邮回府,分派儒术大吏案行属县,表彰孝悌有义行的人。举冤狱,按《春秋》的义法来判断。因此郡中没有怨恨之声,百姓被恩礼所感化。那些居在外边的,都回家养父母,父母死了的追行丧服,推财相让的二百多人。设立礼官,不任文吏。又修理鱼同阳旧渠,百姓赖以灌溉,垦田增加三万多顷。吏人都刻石立碑,颂扬何敞的功德。后来窦氏失败,有司奏何敞之子与夏阳侯友情很厚,因此免去官职。

嗟乎!世士诚躬师孔圣之崇则,嘉楚严之美行,希李老之雅诲,思马援之所尚,鄙二宰之失度,美韩B179之抗正,贵丙、张之弘裕,贱时俗之诽谤,则道丰绩盛,名显身荣,载不刊之德,播不灭之声。然后知薄者之不足,厚者之有余也。彼与草木俱朽,此与金石相倾,岂得同年而语,并日而谈哉?
永元十二年(101)又征召,三迁五官中郎将。何敞常常痛恨中常侍蔡伦,伦深憾之。元兴元年(105),何敞因为祠庙严肃,微疾不斋,后来邓皇后上太傅禹冢,何敞起随百官会,蔡伦于是奏何敞诈病,因抵罪。死在家中。

穆又著《绝交论》,亦矫时之作。